動物農莊-part 3(文長,上接動物農-part 2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狂風暴雨的天氣剛剛過去,這又下起了雨夾雪,接著又是大雪紛飛。然後,嚴寒來了,冰天凍地一般,直到二月才見和緩。動物們都在全力以赴地趕建風車,因為他們都十分清楚:外界正在注視著他們,如果風車不能重新及時建成,那些妒火中燒的人類便會為此幸災樂禍的。


那些人不懷好意,佯稱他們不相信風車會是斯諾鮑毀壞的。他們說,風車之所以倒塌純粹是因為牆座太薄。而動物們認為事實並非如此。不過,他們還是決定這一次要把牆築到三尺厚,而不是上一次的一尺半。這就意味著得采集更多的石頭。但采石場上好長時間積雪成堆,什麼事也幹不成。後來,嚴冬的天氣變得幹燥了,倒是幹了一些活,但那卻是一項苦不堪言的勞作,動物們再也不象先前那樣滿懷希望、信心十足。它們總感到冷,又常常覺得餓。只有鮑克瑟和克拉弗從不氣餒。斯奎拉則時不時來一段關於什麼勞動的樂趣以及勞工神聖之類的精彩演講,但使其他動物受到鼓舞更大的,卻來自鮑克瑟的踏實肯幹和他總是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我要更加努力工作。


一月份,食物就開始短缺了。穀類飼料急驟減少,有通知說要發給額外的土豆來彌補。可隨後卻發現由於地窖上面蓋得不夠厚,絕大部分土豆都已受凍而發軟變壞了,只有很少一些還可以吃。這段時間裏,動物們已有好些天除了吃穀糠和蘿蔔外,再也沒有別的可吃的了,他們差不多面臨著飢荒。


對外遮掩這一實情是非常必要的。風車的倒塌已經給人壯了膽,他們因而就捏造出有關動物莊園的新奇的謊言。這一次,外面又謠傳說他們這裏所有的動物都在飢荒和瘟疫中垂死掙紮,而且說他們內部不斷自相殘殺,已經到了以同類相食和吞食幼崽度日的地步。拿破侖清醒地意識倒飼料短缺的真相被外界知道後的嚴重後果,因而決意利用 溫普爾 先生散布一些相反的言論。本來,到目前為止,對溫普爾的每周一次來訪,動物們還幾乎與他沒有什麼接觸。可是這一次,他們卻挑選了一些動物,大都是羊,要他們在溫普爾能聽得到的地方,裝作是在無意的聊天中談有關飼料糧增加的事。這還不夠,拿破侖又讓儲藏棚裏那些幾乎已是完全空空如也的大箱子滿沙子,然後把剩下的飼料糧蓋在上面。最後找個適當的借口,把溫普爾領到儲藏棚,讓他瞥上一眼。溫普爾被蒙騙過去了,就不斷在外界報告說,動物莊園根本不缺飼料雲雲。


然而快到一月底的時候,問題就變得突出了,其關鍵就是,必須得從某個地方弄到些額外的糧食。而這些天來,拿破侖輕易不露面,整天就呆在莊主院裏,那兒的每道門都由氣勢洶洶的狗把守著。一旦他要出來,也必是一本正經,而且,還有六條狗前呼後擁著,不管誰要走近,那些狗都會吼叫起來。甚至在星期天早晨,他也常常不露面,而由其他一頭豬,一般是斯奎拉來發布他的指示。


一個星期天早晨,斯奎拉宣布說,所有重新開始下蛋的雞,必須把雞蛋上交。因為通過溫普爾牽線,拿破侖已經承諾了一項每周支付四百只雞蛋的合同。這些雞蛋所賺的錢可買回很多飼糧,莊園也就可以堅持到夏季,那時,情況就好轉了。


雞一聽到這些,便提出了強烈的抗議。雖然在此之前就已經有過預先通知,說這種犧牲恐怕是必不可少的,但他們並不相信真會發生這種事。此時,他們剛把春季孵小雞用的蛋准備好,因而便抗議說,現在拿走雞蛋就是謀財害命。於是,為了攪亂拿破侖的計劃,他們在三只年輕的黑米諾卡雞的帶動下,索性豁出去了。他們的做法是飛到椽子上下蛋,雞蛋落到地上便打得粉碎。這是自瓊斯被逐以後第一次帶有反叛味的行為。對此,拿破侖立即采取嚴厲措施。他指示停止給雞供應飼料,同時下令,任何動物,不論是誰,哪怕給雞一粒糧食都要被處以死刑。這些命令由狗來負責執行。堅持了五天的雞最後投降了,又回到了雞窩裏。在這期間共有九只雞死去,遺體都埋到了果園裏,對外則說他們是死於雞瘟。對於此事,溫普爾一點也不知道,雞蛋按時交付,每周都由一輛食品車來莊園拉一次。


這段時間裏,一直都沒有再見到斯諾鮑。有謠傳說他躲在附近的莊園裏,不是在福克斯伍德莊園就是在平徹菲爾德莊園。此時,拿破侖和其他莊園的關系也比以前稍微改善了些。碰巧,在莊園的場院裏,有一堆十年前在清理一片櫸樹林時堆在那兒的木材,至今已經很合用了。於是溫普爾就建議拿破侖把它賣掉。皮爾 金頓 先生和弗雷德裏克先生都十分想買。可拿破侖還在猶豫,拿不准賣給誰好。大家注意到,每當他似乎要和弗雷德裏克先生達成協議的時候,就有謠傳說斯諾鮑正躲在福克斯伍德莊園;而當他打算傾向于皮爾金頓時,就又有謠傳說斯諾鮑是在平徹菲爾德莊園。


初春時節,突然間有一件事震驚了莊園。說是斯諾鮑常在夜間秘密地潛入莊園!動物們嚇壞了,躲在窩棚裏夜不能寐。據說,每天晚上他都在夜幕的掩護下潛入莊園,無惡不作。他偷走穀子,弄翻牛奶桶,打碎雞蛋,踐踏苗圃,咬掉果樹皮。不論什麼時候什麼事情搞糟了,通常都要推到斯諾鮑身上,要是一扇窗子壞了或者水道堵塞了,准有某個動物斷定這是斯諾鮑在夜間幹的。儲藏棚的鑰匙丟了,所有動物都堅信是斯諾鮑給扔到井裏去了。奇怪的是,甚至在發現鑰匙原來是被誤放在一袋面粉底下之後,他們還是這樣堅信不移。牛異口同聲地聲稱斯諾鮑在她們睡覺時溜進牛棚,吸了她們的奶。那些在冬天曾給她們帶來煩惱的老鼠,也被指責為斯諾鮑的同夥。


拿破侖下令對斯諾鮑的活動進行一次全面調查。他在狗的護衛下,開始對莊園的窩棚進行一次仔細的巡回檢查,其他動物謙恭地在幾步之外尾隨著。每走幾步,拿破侖就停下來,嗅一嗅地面上是否有斯諾鮑的氣味。他說他能借此分辨出斯諾鮑的蹄印。他嗅遍了每一個角落,從大穀倉、牛棚到雞窩和蘋果園,幾乎到處都發現了斯諾鮑的蹤跡。每到一處他就把嘴伸到地上,深深地吸上幾下,便以驚異的語氣大叫到:斯諾鮑!他到過這兒!我能清楚地嗅出來!一聽到斯諾鮑,所有的狗都呲牙咧嘴,發出一陣令動物們膽顫心驚的咆哮。


動物們被徹底嚇壞了。對他們來說,斯諾鮑就象某種看不見的惡魔,浸透在他們周圍的空間,以各種危險威脅著他們。到了晚上,斯奎拉把他們召集起來,帶著一幅惶恐不安的神情說,他有要事相告。


同志們!斯奎拉邊神經質地蹦跳著邊大叫道,發現了一件最為可怕的事,斯諾鮑已經投靠了平徹菲爾德莊園的弗雷德裏克了。而那家夥正在策劃著襲擊我們,企圖獨占我們的莊園!斯諾鮑將在襲擊中給他帶路。更糟糕的是,我們曾以為,斯諾鮑的造反是出自於自命不凡和野心勃勃。可我們搞錯了,同志們,你們知道真正的動機是什麼嗎?斯諾鮑從一開始就和瓊斯是一夥的!他自始至終都是瓊斯的密探。我們剛剛發現了一些他丟下的文件,這一點在那些文件中完全得到了証實。同志們,依我看,這就能說明不少問題了。在牛棚大戰中,雖然幸虧他的陰謀沒有得逞,但他想使我們遭到毀滅的企圖,難道不是我們有目共睹的嗎?


大家都怔住了。比起斯諾鮑毀壞風車一事,這一罪孽要嚴重得多了。但是,他們在完全接受這一點之前,卻猶豫了好幾分鐘,他們都記得,或者自以為還記得,在牛棚大戰中,他們曾看到的是斯諾鮑在帶頭沖鋒陷陣,並不時地重整旗鼓,而且,即使在瓊斯的子彈已射進它的脊背時也毫不退縮。對此,他們首先就感到困惑不解,這怎麼能說明他是站在瓊斯一邊的呢?就連很少質疑的鮑克瑟也惑然不解。他臥在地上,前腿彎在身子底下,眼睛緊閉著,絞盡腦汁想理順他的思路。


我不信,他說道,斯諾鮑在牛棚大戰中作戰勇敢,這是我親眼看到的。戰鬥一結束,我們不是就立刻授予他一級動物英雄勛章了嗎?


那是我們的失誤,同志們,因為我們現在才知道,他實際上是想誘使我們走向滅亡。在我們已經發現的秘密文件中,這一點寫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負傷了,鮑克瑟說,我們都看見他在流著血沖鋒。


那也是預謀中的一部分!斯奎拉叫道,瓊斯的子彈只不過擦了一下他的皮而已。要是你能識字的話,我會把他自己寫的文件拿給你看的。他們的陰謀,就是在關鍵時刻發出一個信號,讓斯諾鮑逃跑並把莊園留給敵人。他差不多就要成功了,我甚至敢說,要是沒有我們英勇的領袖拿破侖同志,他早就得逞了。難道你們不記得了,就在瓊斯一夥沖進院子的時候,斯諾鮑突然轉身就逃,於是很多動物都跟著他跑了嗎?還有,就在那一會兒,都亂套了,幾乎都要完了,拿破侖同志突然沖上前去,大喊:消滅人類!同時咬住了瓊斯的腿,這一點難道你們不記得了嗎?你們肯定記得這些吧?斯奎拉一邊左右蹦跳,一邊大聲叫著。


既然斯奎拉把那一場景描述得如此形象生動,動物們便似乎覺得,他們果真記得有這麼回事。不管怎麼說,他們記得在激戰的關鍵時刻,斯諾鮑曾經掉頭逃過。但是鮑克瑟還有一些感到不自在。


他終於說道:我不相信斯諾鮑一開始就是一個叛徒。他後來的所作所為是另一回事,但我認為在牛棚大戰中,他是一個好同志。


我們的領袖,拿破侖同志,斯奎拉以緩慢而堅定的語氣宣告,已經明確地──明確了,同志們──聲明斯諾鮑一開始就是瓊斯的奸細,是的,遠在想著起義前就是的。


噢,這就不一樣了!如果這是拿破侖同志說的,那就肯定不會錯。鮑克瑟說。


這是事實的真相,同志們!斯奎拉大叫著。但動物們注意到他那閃亮的小眼睛向鮑克瑟怪模怪樣地瞥了一眼。在他轉身要走時,停下來又強調了一句:我提醒莊園的每個動物要睜大眼睛。我們有理由相信,眼下,斯諾鮑的密探正在我們中間潛伏著!


四天以後,在下午的晚些時候,拿破侖召集所有的動物在院子裏開會。他們集合好後,拿破侖從屋裏出來了,佩戴著他的兩枚勛章(他最近已授予他自己一級動物英雄二級動物英雄勛章),還帶著他那九條大狗,那些狗圍著他蹦來蹦去,發出讓所有動物都毛骨悚然的吼叫。動物們默默地蜷縮在那裏,似乎預感到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拿破侖嚴厲地站在那兒向下面掃了一眼,接著便發出一聲尖細的驚叫。於是,那些狗就立刻沖上前咬住了四頭豬的耳朵,把他們往外拖。那四頭豬在疼痛和恐懼中嗥叫著,被拖到拿破侖腳下。豬的耳朵流出血來。狗嘗到了血腥味,發狂了好一會兒。使所有動物感到驚愕的是,有三條狗向鮑克瑟撲去。鮑克瑟看到他們來了,就伸出巨掌,在半空中逮住一條狗,把他踩在地上。那條狗尖叫著求饒,另外兩條狗夾著尾巴飛跑回來了。鮑克瑟看著拿破侖,想知道是該把那狗壓死呢還是放掉。拿破侖變了臉色,他厲聲喝令鮑克瑟把狗放掉。鮑克瑟抬起掌,狗帶著傷哀號著溜走了。


喧囂立即平靜下來了。那四頭豬渾身發抖地等待發落,面孔上的每道皺紋似乎都刻寫著他們的罪狀。他們正是抗議拿破侖廢除星期天大會議的那四頭豬。拿破侖喝令他們坦白罪行。他們沒等進一步督促就交代說,他們從斯諾鮑被驅逐以後一直和他保持秘密接觸,還配合他搗毀風車,並和他達成一項協議,打算把動物莊園拱手讓給弗雷德裏克先生。他們還補充說斯諾鮑曾在私下裏對他們承認,他過去幾年來一直是瓊斯的特務,他們剛一坦白完,狗就立刻咬穿了他們的喉嚨。這時,拿破侖聲色俱厲地質問別的動物還有什麼要坦白的。


那三只曾經試圖通過雞蛋事件領頭鬧事的雞走上前去,說斯諾鮑曾在她們的夢中顯現,並煽動她們違抗拿破侖的命令。她們也被殺掉了。接著一只鵝上前坦白,說他曾在去年收割季節藏了六穗穀子,並在當天晚上吃掉了。隨後一只羊坦白說她曾向飲水池裏撒過尿,她說是斯諾鮑驅使她這麼幹的。另外兩只羊交待道,他們曾經謀殺了一只老公羊,一只十分忠實的拿破侖的信徒,他們在他正患咳嗽時,追著他圍著火堆轉來轉去。這些動物都被當場殺掉了。口供和死刑就這樣進行著,直到拿破侖腳前堆起一堆屍體。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這樣的事情自從趕走瓊斯以來還一直是聞所未聞的。


等這一切都過去了,剩下的動物,除了豬和狗以來,便都擠成一堆溜走了。他們感到震驚,感到害怕,但卻說不清到底什麼更使他們害怕──是那些和斯諾鮑結成同盟的叛逆更可怕呢,還是剛剛目睹的對這些叛逆的殘忍的懲罰更可怕。過去,和這種血流遍地的情景同樣可怕的事也時常可見,但對他們來說這一次要陰森得多,因為這就發生在他們自己同志中間。從瓊斯逃離莊園至今,沒有一個動物殺害過其他動物,就連老鼠也未曾受害。這時,他們已經走到小山包上,幹了一半的風車就矗立在那裏,大夥不約而同地躺下來,並擠在一起取暖。克拉弗、穆麗爾、本傑明、牛、羊及一群鵝和雞,實際上,除了那只貓外全都在這兒,貓在拿破侖命令所有動物集合的時候突然失蹤了。一時間,大家都默默不語,只有鮑克瑟還繼續站著,一邊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一邊用他那又長又黑的尾巴不斷地在自己身上抽打著。偶爾還發出一絲驚叫聲,最後他說話了。


我不明白,我真不願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我們莊園裏,這一定得歸咎於我們自己的某些失誤。要解決這個,我想關鍵就是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從今天起,早上我要提前一個小時起床。


他步履沉重地走開了,走向采石場。到了那兒,他便連續收集了兩車石頭,並且都拉到風車那裏,一直忙到晚上才收工。


動物們擠在克拉弗周圍默默不語。從他們躺著的地方,可以俯視整個村莊,在那裏,動物莊園的絕大部分都盡收眼底。他們看到:狹長的牧場伸向那條大路,耕種過的地裏長著茁壯而碧綠的麥苗,還有草灘、樹林、飲水池塘,以及莊園裏的紅色屋頂和那煙囪裏冒出的裊裊青煙。這是一個晴朗的春天的傍晚,夕陽的光輝灑在草地和茂盛的叢林上,蕩漾著片片金輝。他們此刻忽然想到,這是他們自己的莊園,每一寸土地都歸他們自己所有,這是他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從未發現這裏竟是如此令他們心馳神往。克拉弗看著下面的山坡,熱淚不禁湧上眼眶。如果她有辦法說出此時的想法的話,她肯定就會這樣說,現在的情形可不是幾年前他們為推翻人類而努力奮鬥的目標,這些可怕的情形以及這種殺戮並不是他們在老麥哲第一次鼓動起義的那天晚上所向往的。對於未來,如果說她還曾有過什麼構想,那就一定是構想了這樣一個社會:在那裏,沒有飢餓和鞭子的折磨,一律平等,各盡其能,強者保護弱者,就象是在麥哲講演的那天晚上,她曾經用前腿保護著那些最後才到的一群小鴨子一樣。但現在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現在竟處在一個不敢講真話的世界裏。當那些氣勢洶洶的狗到處咆哮的時候,當眼看著自己的同志在坦白了可怕的罪行後被撕成碎片而無可奈何的時候,她的心裏沒有反叛或者違命的念頭。她知道,盡管如此,他們現在也比瓊斯在的時候強多了,再說,他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防備人類卷土重來。不管出了什麼事,她都要依然忠心耿耿,辛勤勞動,服從拿破侖的領導,完成交給自己的任務。然而,她仍相信,她和其他的動物曾期望並為之操勞的,並不是今天這般情景;他們建造風車,勇敢地冒著瓊斯的槍林彈雨沖鋒陷陣也不是為著這些。這就是她所想的,盡管她還一下說不清。


最後,她覺得實在找不到什麼合適的措詞,而只能換個方式來表達,於是便開始唱英格蘭獸。圍在她周圍的動物跟著唱起來。他們唱了三遍,唱得十分和諧,但卻緩慢而淒然。他們以前還從沒有用這種唱法唱過這支歌。


他們剛唱完第三遍,斯奎拉就在兩條狗的陪同下,面帶著要說什麼大事的神情向他們走過來。他宣布,遵照拿破侖同志的一項特別命令,英格蘭獸已被廢止了。從今以後禁止再唱這首歌。


動物們怔住了。


為什麼?穆麗爾囔道。


不需要了,同志們,斯奎拉冷冷地說道,“‘英格蘭獸是起義用的歌。但起義已經成功,今天下午對叛徒的處決就是最後的行動。另外仇敵已經全部打垮了。我們在英格蘭獸中表達的是在當時對未來美好社會的渴望,但這個社會現在已經建立。這首歌明顯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他們感到害怕,可是,恐怕還是有些動物要提出抗議。但就在這時,羊大聲地咩咩叫起那套老調子來:四條腿好,兩條腿壞。持續了好幾分鐘,也就結束了這場爭議。


於是再也聽不到英格蘭獸這首歌了,取而代之的,是善寫詩的梅尼繆斯寫的另外一首歌,它是這樣開頭的:


動物莊園,動物莊園,我永遠不會損害您!


從此,每個星期天早晨升旗之後就唱這首歌,但不知怎麼搞的,對動物們來說,無論是詞還是曲,這首歌似乎都不再能和英格蘭獸相提並論了。



幾天以後,這次行刑引起的恐慌已經平息下來後,有些動物才想起了第六條誡律中已經規定:任何動物不得傷害其他動物,至少他們自以為記得有這條規定。盡管在提起這個話題時,誰也不願讓豬和狗聽見,但他們還是覺得這次殺戮與這一條誡律不相符。克拉弗請求本傑明給她念一下第六條誡律,而本傑明卻像往常一樣說他不願介入這類事情。她又找來穆麗爾。穆麗爾就給她念了,上面寫著:任何動物不得傷害其他動物而無緣無故。對後面這五個字,動物們不知怎麼回事就是不記得了。但他們現在卻清楚地看到,殺掉那些與斯諾鮑串通一氣的叛徒是有充分根據的,它並沒有違犯誡律。


整整這一年,動物們比前些年幹得更加賣力。重建風車,不但要把牆築得比上一次厚一倍,還要按預定日期完成;再加上莊園裏那些日常性活計,這兩項合在一起,任務十分繁重。對動物來說,他們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現在幹活時間比瓊斯時期長,吃得卻並不比那時強。每到星期天早上,斯奎拉蹄子上就捏著一張長紙條,向他們發布各類食物產量增加的一系列數據,根據內容分門別類,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二百,有的增加了百分之三百或者百分之五百。動物們覺得沒有任何理由不相信他,尤其是因為他們再也記不清楚起義前的情形到底是什麼樣了。不過,他們常常覺得,寧願要這些數字少一些,而吃得更多些。


現在所有的命令都是通過斯奎拉,或者另外一頭豬發布的。拿破侖自己則兩星期也難得露一次面。一旦他要出來了,他就不僅要帶著狗侍衛,而且還要有一只黑色小公雞,象號手一樣在前面開道。在拿破侖講話之前,公雞先要響亮地啼叫一下────喔!據說,這是在莊主院,拿破侖也和別的豬分開居住的。他在兩頭狗的侍侯下獨自用餐,而且還總要德貝陶瓷餐具用餐,那些餐具原來陳列在客廳的玻璃櫥櫃裏。另外,有通告說,每年逢拿破侖生日也要鳴槍,就象其他兩個紀念日一樣。


如今,對拿破侖給不能簡單地直呼拿破侖了。提到他就要用正式的尊稱:我們的領袖拿破侖同志,而那些豬還喜歡給他冠以這樣一些頭銜,如動物之父人類克星羊的保護神鴨子的至親等等。斯奎拉每次演講時,總要淚流滿面地大談一番拿破侖的智慧和他的好心腸,說他對普天之下的動物,尤其是對那些還不幸地生活在其它莊園裏的受歧視和受奴役的動物,滿懷著深摯的愛等等。在莊園裏,把每遇到一件幸運之事,每取得一項成就的榮譽歸於拿破侖已成了家常便飯。你會常常聽到一只雞對另一只雞這樣講道:在我們的領袖拿破侖的指引下,我在六天之內下了五只蛋,或者兩頭正在飲水的牛聲稱:多虧拿破侖同志的領導,這水喝起來真甜!莊園裏的動物們的整個精神狀態,充分體現在一首名為拿破侖同志的詩中,詩是梅尼繆斯編寫的,全詩如下:


孤兒之至親!幸福之源泉!賜給食料的的恩主!您雙目堅毅沉靜如日當空,仰看著您啊!我滿懷激情拿破侖同志!


是您賜予您那眾生靈所期求之一切,每日兩餐飽食,還有那潔淨的草墊,每個動物不論大小,都在窩棚中平靜歇睡,因為有您在照看,拿破侖同志!


我要是有頭幼崽,在他長大以前,哪怕他小得像奶瓶、像小桶,他也應學會用忠誠和老實待您,放心吧,他的第一聲尖叫肯定是拿破侖同志!


拿破侖對這首詩很滿意,並讓手下把它刻在大穀倉的牆上,位於與七誡相對的另一頭。詩的上方是拿破侖的一幅側身畫像,是斯奎拉用白漆畫成的。


在這期間,由溫普爾牽線,拿破侖正著手與弗雷德裏克及皮爾金頓進行一系列繁冗的談判。那堆木材至今還沒有賣掉。在這兩個人中,弗雷德裏克更急著要買,但他又不願意出一個公道的價錢。與此同時,有一個過時的消息重新開始流傳,說弗雷德裏克和他的夥計們正在密謀襲擊動物莊園,並想把那個他嫉恨已久的風車毀掉,據說斯諾鮑就藏在平徹菲爾德莊園。仲夏時節,動物們又驚訝地聽說,另外有三只雞也主動坦白交待,說他們曾受斯諾鮑的煽動,參與過一起刺殺拿破侖的陰謀。那三只雞立即被處決了,隨後,為了拿破侖的安全起見,又采取了新的戒備措施,夜間有四條狗守衛著他的床,每個床腳一條狗,一頭名叫平克埃的豬,接受了在拿破侖吃飯前品嘗他的食物的任務,以防食物有毒。


差不多同時,有通知說拿破侖決定把那堆木材賣給皮爾 金頓 先生;他還擬訂一項關于動物莊園和福克斯伍德莊園交換某些產品的長期協議。盡管是通過溫普爾牽線,但拿破侖和皮爾金頓現在的關系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對于皮爾金頓這個人,動物們並不信任。但他們更不信任弗雷德裏克,他們對他又怕又恨。夏天過去了,風車即將竣工,那個關於弗雷德裏克將要襲擊莊園的風聲也越來越緊。據說危險已經迫在眉睫,而且,弗雷德裏克打算帶二十個全副武裝的人來,還說他已經買通了地方官員和警察,這樣,一旦他能把動物莊園的地契弄到手,就會得到他們的認可。更有甚者,從平徹菲爾德莊園透露出許多可怕的消息,說弗雷德裏克正用他的動物進行殘酷無情的演習。他用鞭子抽死了一匹老馬,餓他的牛,還把一條狗扔到爐子裏燒死了,到了晚上,他就把刮臉刀碎片綁在雞爪子上看鬥雞取樂。聽到這些正加害在他們同志身上的事,動物們群情激憤,熱血沸騰,他們不時叫嚷著要一起去進攻平徹菲爾德莊園,趕走那裏的人,解放那裏的動物。但斯奎拉告誡動物們,要避免草率行動,要相信拿破侖的戰略布署。


盡管如此,反對弗雷德裏克的情緒還是越來越高漲。在一個星期天早上,拿破侖來到大穀倉,他解釋說他從來未打算把那堆木料賣給弗雷德裏克。他說,和那個惡棍打交道有辱他的身份。為了向外傳播起義消息而放出去的鴿子,以後不准在福克斯伍德莊園落腳。他還下令,把他們以前的口號打倒人類換成打倒弗雷德裏克。夏末,斯諾鮑的另一個陰謀又被揭露了,麥田裏長滿了雜草,原來發現是他在某個夜晚潛入莊園後,往糧種裏拌了草籽。一只與此事件有牽連的雄雞向斯奎拉坦白了這一罪行,隨後,他就吞食了劇毒草莓自盡了。動物們現在還得知,和他們一直想像的情況正相反,斯諾鮑從來都沒有受到過一級動物英雄嘉獎。受獎的事只不過是在牛棚大戰後,斯諾鮑自己散布的一個神話。根本就沒有給他授勛這回事,倒是因為他在戰鬥中表現怯懦而早就受到譴責。有些動物又一次感到不好接受,但斯奎拉很快就使他們相信是他們記錯了。


到了秋天,動物們在保証完成收割的情況下,竭盡全力,終於使風車竣工了,而且幾乎是和收割同時完成的。接下來還得安裝機器,溫普爾正在為購買機器的事而奔忙,但是到此為止,風車主體已經建成。且不說他們經歷的每一步如何困難,不管他們的經驗多麼不足,工具多麼原始,運氣多麼不佳,斯諾鮑的詭計多麼陰險,整個工程到此已經一絲不差按時竣工了!動物們精疲力盡,但卻倍感自豪,他們繞著他們自己的這一傑作不停地轉來轉去。在他們眼裏,風車比第一次築得漂亮多了,另外,牆座也比第一次的厚一倍。這一次,除了炸藥,什麼東西都休想摧毀它們!回想起來,他們為此不知流過多少血和汗,又克服了不知多少個困難,但是一想到一旦當風車的翼板轉動就能帶動發電機,就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巨大的改觀,──想到這前前後後的一切,他們於是就忘卻了疲勞,而且還一邊得意地狂呼著,一邊圍著風車雀躍不已。拿破侖在狗和公雞的前呼後擁下,親自蒞臨視察,並親自對動物們的成功表示祝賀,還宣布,這個風車要命名為拿破侖風車


兩天後,動物們被召集到大穀倉召開一次特別會議。拿破侖宣布,他已經把那堆木料賣給了弗雷德裏克,再過一天,弗雷德裏克就要來拉貨。頓時,動物們一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在整個這段時間裏,拿破侖只是與皮爾金頓表面上友好而已,實際上他已和弗雷德裏克達成了秘密協議。


與福克斯伍德莊園的關系已經完全破裂了,他們就向皮爾金頓發出了侮辱信,並通知鴿子以後要避開平徹菲爾德莊園,還把打倒弗雷德裏克的口號改為打倒皮爾金頓。同時,拿破侖斷然地告訴動物們說,所謂動物莊園面臨著一個迫在眉睫的襲擊的說法是徹頭徹尾的謊言,還有,有關弗雷德裏克虐待他的動物的謠傳,也是被嚴重地誇張了的。所有的謠言都極可能來自斯諾鮑及其同夥。總之,現在看來斯諾鮑並沒有藏在平徹菲爾德莊園。事實上他生平從來沒有到過那兒,他正住在福克斯伍德莊園,據說生活得相當奢侈。而且多年來,他一直就是皮爾金頓門下的一個地地道道的食客。


豬無不為拿破侖的老練欣喜若狂。他表面上與皮爾金頓友好,這就迫使弗雷德裏克把價錢提高了十二英鎊。斯奎拉說,拿破侖思想上的卓越之處,實際上就體現在他對任何人都不信任上,即使對弗雷德裏克也是如此。弗雷德裏克曾打算用一種叫做支票的東西支付木料錢,那玩意兒差不多只是一張紙,只不過寫著保証支付之類的諾言而已,但拿破侖根本不是他能糊弄得了的,他要求用真正的五英鎊票子付款,而且要在運木料之前交付。弗雷德裏克已經如數付清,所付的數目剛好夠為大風車買機器用。


這期間,木料很快就被拉走了,等全部拉完之後,在大穀倉裏又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讓動物們觀賞弗雷德裏克付給的鈔票。拿破侖笑逐顏開,心花怒放,他戴著他的兩枚勛章,端坐在那個凸出的草墊子上,錢就在他身邊,整齊地堆放在從莊主院廚房裏拿來的瓷盤子上。動物們排成一行慢慢走過,無不大飽眼福。鮑克瑟還伸出鼻子嗅了嗅那鈔票,隨著他的呼吸,還激起了一股稀稀的白末屑和嘶嘶作響聲。


三天以後,在一陣震耳的嘈雜聲中,只見溫普爾騎著自行車飛快趕來,面色如死人一般蒼白。他把自行車在院子裏就地一扔,就徑直沖進莊主院。過來一會,就在拿破侖的房間裏響起一陣哽噎著嗓子的怒吼聲。出事了,這消息象野火一般傳遍整個莊園。鈔票是假的!弗雷德裏克白白地拉走了木料!


拿破侖立即把所有動物召集在一起,咬牙切齒地宣布,判處弗雷德裏克死刑。他說,要是抓住這家夥,就要把他活活煮死。同時他告誡他們,繼這個陰險的背信棄義的行動之後,最糟糕的事情也就會一觸即發了。弗雷德裏克和他的同夥隨時都可能發動他們蓄謀已久的襲擊。因此,已在所有通向莊園的路口安裝了崗哨。另外,四只鴿子給福克斯伍德莊園送去和好的信件,希望與皮爾金頓重修舊好。


就在第二天早晨,敵人開始襲擊了。當時動物們正在吃早飯,哨兵飛奔來報,說弗雷德裏克及其隨從已經走進了五柵門。動物們勇氣十足,立刻就向敵人迎頭出擊,但這一回他們可沒有像牛棚大戰那樣輕易取勝。敵方這一次共有十五個人,六條槍,他們一走到距離 五十碼 處就立刻開火。可怕的槍聲和惡毒的子彈使動物們無法抵擋,雖然拿破侖和鮑克瑟好不容易才把他們集結起來,可不一會兒他們就又被打退了回來。很多動物已經負傷。於是他們紛紛逃進莊園的窩棚裏躲了起來,小心翼翼地透過牆縫,透過木板上的節疤孔往外窺探。只見整個大牧場,還有風車,都已落到敵人手中。此時就連拿破侖似乎也已不知所措了。他一言不發,走來走去,尾巴變得僵硬,而且還不停抽搐著。他不時朝著福克斯伍德莊園方向瞥去渴望的眼光。如果皮爾金頓和他手下的人幫他們一把的話,這場拼鬥還可以打勝。但正在此刻,前一天派出的四只鴿子返回來了,其中有一只帶著皮爾金頓的一張小紙片。紙上用鉛筆寫著:你們活該。


這時,弗雷德裏克一夥人已停在風車周圍。動物們一邊窺視著他們,一邊惶恐不安地嘀咕起來,有兩個人拿出一根鋼和一把大鐵錘,他們准備拆除風車。


不可能!拿破侖喊道,我們已把牆築得那麼厚。他們休想在一星期內拆除。不要怕,同志們!


但本傑明仍在急切地注視著那些人的活動。拿著鋼和大鐵錘的兩個人,正在風車的地基附近打孔。最後,本傑明帶著幾乎是戲謔的神情,慢騰騰地呶了呶他那長長的嘴巴。


我看是這樣他說,你們沒看見他們在幹什麼嗎?過一會兒,他們就要往打好的孔裏裝炸藥。


太可怕了。但此時此刻,動物們不敢冒險沖出窩棚,他們只好等待著。過了幾分鐘,眼看著那些人朝四下散開,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頓時,鴿子就立刻飛到空中,其它動物,除了拿破侖外,全都轉過臉去,猛地趴倒在地。他們起來後,風車上空飄蕩著一團巨大的黑色煙雲。微風慢慢吹散了煙雲:風車已蕩然無存!


看到這情景,動物們又重新鼓起勇氣。他們在片刻之前所感到的膽怯和恐懼,此刻便被這種可恥卑鄙的行為所激起的狂怒淹沒了。他們發出一陣強烈的複仇吶喊,不等下一步的命令,便一齊向敵人沖去。這一次,他們顧不上留意那如冰雹一般掃射而來的殘忍的子彈了。這是一場殘酷、激烈的戰鬥。那幫人在不斷地射擊,等到動物們接近他們時,他們就又用棍棒和那沉重的靴子大打出手。一頭牛、三只羊、兩只鵝被殺害了,幾乎每個動物都受了傷。就連一直在後面指揮作戰的拿破侖也被子彈削去了尾巴尖。但人也並非沒有傷亡。三個人的頭被鮑克瑟的蹄掌打破;另一個人的肚子被一頭牛的犄角刺破;還有一個人,褲子幾乎被傑西和布魯拜爾撕掉,給拿破侖作貼身警衛的那九條狗,奉他的命令在樹籬的遮掩下迂回過去,突然出現在敵人的側翼,凶猛地吼叫起來,把那幫人嚇壞了。他們發現有被包圍的危險,弗雷德裏克趁退路未斷便喊他的同夥撤出去,不一會兒,那些貪生怕死的敵人便沒命似地逃了。動物們一直把他們追到莊園邊上,在他們從那片樹籬中擠出去時,還踢了他們最後幾下。


他們勝利了,但他們都已是疲憊不堪,鮮血淋漓。它們一瘸一拐地朝莊園緩緩地走回。看到橫在草地上的同志們的屍體,有的動物悲傷得眼淚汪汪。他們在那個曾矗立著風車的地方肅穆地站了好長時間。的的確確,風車沒了;他們勞動的最後一點印跡幾乎也沒了!甚至地基也有一部分被炸毀,而且這一下,要想再建風車,也非同上一次可比了。上一次還可以利用剩下的石頭。可這一次連石頭也不見了。爆炸的威力把石頭拋到了幾百碼以外。好像這兒從未有過風車一樣。


當他們走近莊園,斯奎拉朝他們蹦蹦跳跳地走過來,他一直莫名其妙地沒有參加戰鬥,而此時卻高興得搖頭擺尾。就在這時,動物們聽到從莊園的窩棚那邊傳來祭典的鳴槍聲。


幹嘛要開槍?鮑克瑟問。


慶祝我們的勝利!斯奎拉囔道。


什麼勝利?鮑克瑟問。他的膝蓋還在流血,又丟了一只蹄鐵,蹄子也綻裂了,另外還有十二顆子彈擊中了他的後腿。


什麼勝利?同志們,難道我們沒有從我們的領土上──從神聖的動物莊園的領土上趕跑敵人嗎?


但他們毀了風車,而我們卻為建風車幹了兩年!


那有什麼?我們將另建一座。我們高興的話就建它六座風車。同志們,你們不了解,我們已經幹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敵人曾占領了我們腳下這塊土地。而現在呢,多虧拿破侖同志的領導,我們重新奪回了每一寸土地!


然而我們奪回的只是我們本來就有的,鮑克瑟又說道。


這就是我們的勝利,斯奎拉說。


他們一瘸一拐地走進大院。鮑克瑟腿皮下的子彈使他疼痛難忍。他知道,擺在他面前的工作,將是一項從地基開始再建風車的沉重勞動,他還想像他自己已經為這項任務振作了起來。但是,他第一次想到,他已十一歲了。他那強壯的肌體也許是今非昔比了。


但當動物們看到那面綠旗在飄揚,聽到再次鳴槍──共響了七下,聽到拿破侖的講話,聽到他對他們的行動的祝賀,他們似乎覺得,歸根到底,他們取得了巨大的勝利。大家為在戰鬥中死難的動物安排了一個隆重的葬禮。鮑克瑟和克拉弗拉著靈車,拿破侖親自走在隊列的前頭。整整兩天用來舉行慶祝活動,有唱歌,有演講,還少不了鳴槍,每一個牲口都得了一只作為特殊紀念物的蘋果,每只家禽得到了 二盎司 穀子,每條狗有三塊餅幹。有通知說,這場戰鬥將命名為風車戰役,拿破侖還設立了一個新勛章綠旗勛章,並授予了他自己。在這一片歡天喜地之中,那個不幸的鈔票事件也就被忘掉了。


慶祝活動過後幾天,豬偶然在莊主院的地下室裏,發現了一箱威士忌,這在他們剛住進這裏時沒注意到。當天晚上,從莊主院那邊傳出一陣響亮的歌聲,令動物們驚奇的是,中間還夾雜著英格蘭獸的旋律。大約在九點半左右,只見拿破侖戴著一頂瓊斯先生的舊圓頂禮帽,從後門出來,在院子裏飛快地跑了一圈,又閃進門不見了。但在第二天早晨,莊主院內卻是一片沉寂,看不到一頭豬走動,快到九點鐘時,斯奎拉出來了,遲緩而沮喪地走著,目光呆滯,尾巴無力地掉在身後,渾身上下病怏怏的。他把動物們叫到一起,說還要傳達一個沉痛的消息:拿破侖同志病危!


一陣哀嚎油然而起。莊主院門外鋪著草甸,於是,動物們踮著蹄尖從那兒走過。他們眼中含著熱淚,相互之間總是詢問:要是他們的領袖拿破侖離開了,他們可該怎麼辦。莊園裏此刻到處都在風傳,說斯諾鮑最終還是設法把毒藥摻到拿破侖的食物中了。十一點,斯奎拉出來發布另一項公告,說是拿破侖同志在彌留之際宣布了一項神聖的法令:飲酒者要處死刑。


可是到了傍晚,拿破侖顯得有些好轉,次日早上,斯奎拉就告訴他們說拿破侖正在順利康複。即日夜晚,拿破侖又重新開始工作了。又過了一天,動物們才知道,他早先讓溫普爾在威靈頓買了一些有關蒸餾及釀造酒類方面的小冊子。一周後,拿破侖下令,叫把蘋果園那邊的小牧場耕鋤掉。那牧場原先是打算為退休動物留作草場用的,現在卻說牧草已耗盡,需要重新耕種;但不久以後便真相大白了,拿破侖准備在那兒播種大麥。


大概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幾乎每個動物都百思不得其解。這事發生在一天夜裏十二點鐘左右,當時,院子裏傳來一聲巨大的跌撞聲,動物們都立刻沖出窩棚去看。那個夜晚月光皎潔,在大穀倉一頭寫著七誡的牆角下,橫著一架斷為兩截的梯子。斯奎拉平躺在梯子邊上,一時昏迷不醒。他手邊有一盞馬燈,一把漆刷子,一只打翻的白漆桶。狗當即就把斯奎拉圍了起來,待他剛剛蘇醒過來,馬上就護送他回到了莊主院。除了本傑明以外,動物們都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本傑明呶了呶他那長嘴巴,露出一副會意了的神情,似乎看出點眉目來了,但卻啥也沒說。


但是幾天後,穆麗爾自己在看到七誡時注意到,又有另外一條誡律動物們都記錯了,他們本來以為,第五條誡律是任何動物不得飲酒,但有兩個字他們都忘了,實際上那條誡律是任何動物不得飲酒過度


(文長,續接動物農莊-part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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