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膚監測：皮膚自癒的科學方法小說－脂漏脂溢與酒糟，絕對改善，可望痊癒！宋奉宜醫師@極緻皮膚科

第一章：失誤

筱倩是個美麗的女生；是個「追求美麗本天性，人不美麗枉此生」的辦公室女郎。尤其外商公司強調儀表整潔、妝容無瑕；身為23歲青春小秘書，她當然以身作則，閃亮幹練。

清早醒來，在浴室照了照鏡子，「感覺臉上的斑淡了？昨晚那個美白面膜真的有用！？」筱倩驚訝地想。

唯一奇怪的是，美白面膜「好像一定會乾燥」？

新加坡大老闆即將來臺視察，她因此勤敷美白面膜。幾次下來臉頰似乎更為乾燥，小小刺癢；偶而還起個紅疹子？

「人漂亮，業績才會好！」看著鏡子，筱倩選擇忽視這些，握了握拳為自己打氣。

邊刷牙邊撫摩著嘴角的痘子，筱倩心裡想著：「也許應該再買個保濕、敏感的面膜？最近太晚睡，生理期又來，火氣這麼大......等會兒不喝咖啡了，改喝苦茶退火～」

抬頭看了看時鐘......「呀！得出門了！」

匆匆梳理自己的烏黑長髮，套上HEL長版罩衫，抓起Pixy迷霧包，筱倩跟管理員打個招呼，跳上計程車。

街上人來人往，都會人永遠行色匆匆。交錯公車上各式各樣「敏感肌也保證淡斑」、「褪紅、袪斑雙無敵，2020年超優皮秒」的醫美廣告…....

「到底是真的效果好，還是這樣賺很多啊？它們怎麼花得起鋪天蓋地的廣告？」這種讓每個女生深覺誘惑，卻也讓財務出身如她一直百思不解的問題，比數獨Sudoku還吸引著筱倩的思緒。

無論如何，「美白才是唯一的王道！」再一次不自覺地握拳，做出加油的手勢。

各種胡思亂想中隨意跟公司警衛點了頭，筱倩瞥眼窗外屈臣氏轟轟烈烈的年終慶：「醫美保養聖品，買一送二」、「真實的醫美、保證的效果」、「終極美白，絕對抗敏」、「美國皮膚科醫師首選，真正醫美專家設計，無敵抗敏保濕專科」…..

忽然間她發現：「敏感」竟然成為經常接觸的名詞！？

進了電梯，十一月的臺北永遠滴滴答答。奇怪的是，空氣雖然潮濕，氣溫也已經降低，兩頰還是偶有熱辣辣的感覺。自己跟閨密到處試用乳糖酸、藍銅胜肽、積雪草、玻尿酸與r-PGA、甘草萃取物…...各式各樣保濕抗敏產品，為什麼還是覺得不夠滋潤？

「敏感肌」到底是什麼？只是偶爾癢癢嗎？那些稍微乾燥的感覺呢？稍微跑步，臉上就發了幾個小疹子算不算是過敏？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保濕都不夠」究竟是保濕不足？還是算敏弱乾燥？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現在的皮膚絕對不能說是健康。

「偶而覺得乾乾的，偶而覺得刺刺癢癢的；喝點熱湯臉就紅得跟彩霞似的…...」她繼續想：「最近氣候這麼不穩定，霧霾又多，應該每個人都這樣的吧？」

手機響起，看號碼是「姥姥」打來的——自己是聶筱倩，她就習慣把孫珮軒；她的老闆，想像成「姥姥」。

「都怪徐克千年樹妖的點子。」她笑了。

珮軒確實是個美女，年齡也不到28歲；如果不是筱倩的直屬老闆，要求也不這麼嚴格，她跟珮軒其實很談得來；上次還曾一起買了購物臺的雷射諮詢券呢。

「孫姊，我是筱倩。」她接起電話。

「筱倩呀，妳等下到我辦公室來；我下午要請假，有些事交代。」珮軒說。

「OK，我就來。」

放下電話，筱倩習慣性地拿起鏡子；看看腮紅是不是還對稱，馬克杯有沒有破壞紅唇印......

「咦！？右眼下又開始脫皮？」

試著輕輕摳了摳脫屑的地方，有點乾乾癢癢。順手拿起保濕乳霜——筱倩皺了皺眉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隨時依賴著保濕產品？

敲了門，逕自走進珮軒的辦公室；「孫姊，怎麼了？」筱倩說。

「沒什麼。今天下午逸文要談個政府標案，我把資料準備好了，臨時不能去。妳方便代替我過去吧？」

「OK，我等下確認一下資料。」筱倩應著：「對了，妳怎麼很累的樣子？」

摘下了眼鏡，珮軒揉捏著鼻根：「一整晚沒有睡好。昨天臉頰癢得厲害。」

「還好吧？看起來不像是大問題，臉色還好呀？」筱倩問。

「妳不知道，好臉色不過是強大BB霜的結果。早前一覺得皮膚乾就擦乳液；這幾天習慣的乳液剛剛用完，心想等百貨公司週年慶再採購些。沒想到昨天晚上就受不了，一整個乾、刺，還繃癢著呢～」

珮軒繼續說：「有時候我都懷疑以前用的保濕霜是不是毒品啊，停個一天就乾死了，簡直像上癮一樣。皮膚乾乾皺皺的細紋，還常常脫皮。如果說我有乳液依賴症，我都信了～」

「看過醫生沒？」筱倩說。

「早看過了，每一個醫師都說是濕疹，簡直是串通好的.....」珮軒回憶著看診經驗，輕嘆了一口氣：「上次擦了瓶新的玻尿酸凝膠，沒多久就癢起來。醫師說是保養品過敏，算是一種刺激性皮膚炎，還讓我去專櫃退貨。」

「對了，妳上次買的美白面膜呢？好用嗎？效果怎麼樣？」珮軒接著問。

聽到這個，筱倩很得意：「還不錯啦～妳看我今天水嫩水嫩的，bling bling亮……」

「不要得意忘形啦！失意人面前，炫耀妳的好皮膚呦！？」珮軒笑罵著。

離開珮軒的辦公室，談了那麼多臉癢的話題，筱倩忽然覺得自己也癢了起來。

老闆請假了。雖說給自己留個工作，還好標案是自己陪著珮軒從頭到尾準備，內容還算熟悉。而且老闆不在，心情總是愉快許多。

筱倩很快瀏覽相關資料，給資訊室的逸文打個招呼，約好下午一起出門。

看了看錶，她決定提早吃午餐。

都會美少女必須是這樣的——早上喝杯牛奶泡燕麥片；中午當然是便利商店的輕盈沙拉餐。只要有五顏六色的「盒裝健康」，整個人的心情都必須是愉快的。

「絕對不能虧待自己。這麼辛苦在都市叢林中戰鬥～」筱倩叉起半片番茄想著：「這種都洗乾淨，連醬料也算好熱量的健康午餐，絕對是現代女性的必備聖品。」

當然，如果再便宜一些，更好......筱倩想，同時吃了起來。忽然瞄到沙拉中的芒果與草莓，她皺了皺眉……

飯後收拾起餐盒，筱倩看著裡面還剩下的三份切半草莓；如果不是太喜歡甜甜芒果的滋味，她連芒果都不敢吃，畢竟......

「都是高過敏原食物呢。」她想。

拎著兩大袋資料，逸文開著Prius C公務車，往信義計畫區。

逸文，「號稱」公司最帥的花美男。「『人帥蜜甜蒼蠅多』是千古定律。我還是躲遠點好，才不惹得一身黏膩。」筱倩下意識向右挪了挪位置，才發現車子的暖氣已開，正對著她的臉......「難怪我的臉感覺癢癢的！？」

「逸文，你幹嘛開暖氣呀？這臺車的暖氣管線有沒有保養啊？裡面多髒啊，害我都癢起來！」筱倩輕撫臉頰，小小聲埋怨著。

「怎麼可能？我才剛剛去做冷暖氣維修耶！不過，說真的，妳的臉怎麼這麼紅？」逸文瞄了一眼筱倩的臉。

「嗯......誰讓我是氣質小美女呢！細細嫩嫩的敏感肌。」筱倩自嘲著嘆了口氣：「唉......可能是季節變化，皮膚沒辦法適應？」

「看起來不像是敏感。妳不覺得臉頰腫腫、脹脹的嗎？」紅燈剛暫停，逸文趕快轉頭看筱倩。

「專心開車好嗎，看那麼仔細幹嘛？你暗戀我啊？」筱倩從提包裡拿出補口紅的小鏡子：「真的耶？難怪我覺得眼睛癢癢的。完蛋了，蕁麻疹又發作了啦～」

逸文笑了：「暗戀妳？我還全家都暗戀妳勒！全家就是妳家......」

「呿…...你就不知道，上次整個臉腫起來，把我媽都嚇傻了。吃藥後也是幾天後才開始消腫。那次之後我就隨身帶著這法寶…...」筱倩從提包中翻找出上次呂醫師開的止癢藥及冰鎮面膜來。

「妳這也太誇張了，哪有人把涼眼貼帶身上的！不重呀？」逸文撇了眼筱倩，才想表演「倒抽一口氣」的誇張表情，沒曾想忘了打方向燈就右轉，後方來車因此狠狠地叭了幾聲。

「小心點開車！別鬧了，你以為我喜歡帶這些啊。一定是我們公司壓力太大，害我免疫力變差，皮膚才一直發警報啦。我一定要報個瑜珈課什麼的來紓解壓力。亞健康的都市病可恐怖了！」筱倩碎碎唸叨。

「好啦，標案談完，我帶妳去看醫生啦。有個醫生很厲害，我從小到大就只有看他才有效。」逸文撥了撥散落的瀏海，恢復嚴肅道。

「早看過幾百個醫生了，也沒看到一個有用的。從前眼睛周圍突然一顆一顆的長怪東西，昨晚又開始零零星星地這裡冒、那裏冒，而且還搔癢。唉，別再說了，再說連嘴唇都感覺有點腫，講話開始怪怪的了。」

「別隨便歎氣啦，小心幸福都被妳趕走了。」逸文開玩笑地安慰著。

「什麼幸福？我美麗的臉龐就是我的全！部！幸！福！懂不懂！」她有些誇張的煩躁。

「你這人只知道招蜂引蝶，也要學會關心女性心理啊！」故意怒瞪逸文，筱倩繼續情緒誇張的表演：「等你跟我一樣長了一大堆摸得到、看不到的小顆粒，然後洗個澡遇熱就冒更多，你！就！知！道！」

嘻皮笑臉，逸文說：「別咒我啊！我可是靠臉吃飯的呢！」

「靠臉吃飯？呵呵。不說別的，昨晚我自己塗了點弱效類固醇，到現在也沒好轉…...以前去大醫院看皮膚科，醫生說什麼灰塵和螨蟲過敏。我一直以為蚊子咬才過敏呢，原來灰塵也是我的剋星...…簡直逼我變成『清潔控』了。」

筱倩不想停止她的瘋狂抱怨模式：「為了這個癢，我連小貓都送人了。可醫生還是說讓我把屋子收拾乾淨什麼的；要小心這個、要注意那個…...」

聽著筱倩小女兒式的抱怨，逸文邊開車邊想著：等等這會開完，一定要趕緊把筱倩送去看魏醫生，不然耳朵都要荼毒壞了。

坐在明亮的診室前，珮軒心裡有點慌。

三個月來，她已經在這家貴族醫院看診六、七次，連門口警衛都開始跟她打招呼了。

「奇怪了，我的健康到底有什麼問題？」一直壓制不了的反癢讓珮軒無法停止焦躁：「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不癢呢？」

醫院很強的冷氣終於讓癢感稍稍減輕些。但是冷氣房待久了，臉上又開始乾乾、熱熱的…...「真麻煩，真討厭。」

診室燈號響起來，終於輪到自己。珮軒推開呂醫師的診間門，心想著：「呂醫師其實是個帥哥呢。如果自己再年輕個十來歲......」

「孫小姐，請坐。皮膚還好嗎？」呂醫師的親切問候讓珮軒回過了神，下意識搖了搖頭讓自己別胡思亂想：「呂醫師，我的臉又癢了。上次擦三天藥感覺好了很多，我就聽你的話停止擦藥。怎麼才停藥五天，又這樣了？」

「您用什麼牌子的洗面乳？還是上次那個敏感肌專用的？」呂醫師問。

「沒有，現在碰水都癢。我只敢噴噴礦泉水…...」

「因為不敢用卸妝水，我已經幾天停止上妝。同事都覺得我臉色真難看呢～」珮軒想到不能上妝就沮喪。畢竟化妝可是女強人的強力堡壘；堡壘若是垮了，還怎麼維持專業形象？

「有時我都懷疑身體抵抗力是不是下降了？還是找錯保濕產品？一整個愈來愈乾。不擦乳液簡直活不下去，擦乳液卻常常刺刺的。」

臉部搔癢、發紅、乾燥的症狀跟隨著珮軒好幾年，生活越發不是滋味。網路上的有名醫師一位又一位，臉部狀況還是時好時不好。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皮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再繼續下去我都瘋了。」珮軒無奈地抱怨。

「我想您應該是保養品的敏感反應。保養品科技愈進步，放的成分愈多，過敏機率其實愈高。」呂醫師看著珮軒，皺著眉頭繼續接著：「我看您還是改用凡士林這種純礦物油算了。愈簡單，愈安全。」

「可是上次試了一下，凡士林太乾；不只覺得悶，還覺得有些痛啊？」珮軒問。

「應該是皮膚的保護機制還不完善，貿然在缺水乾燥皮膚塗抹厚重油脂，結果皮膚不能適應吧？您使用爽膚水，應該也會有刺刺的感覺吧？」呂醫師試探地問。

「對、對、對！我也不能用水性保濕。這是怎麼回事？」珮軒忙不迭地回應，完全失去平日職場上那樣幹練的氣勢。

「爽膚水多半有揮發成分；如果皮膚保護膜損傷，確實會出現刺癢的狀況。」呂醫師回答。

「那…...再來我要怎麼做？後天我有個重要會議呀。」珮軒焦急地問。大老闆與會前必須復原，至少也要能支撐淡妝；一直素顏可不算是符合公司賦予的職業形象。

「先擦點類固醇吧。我開個口服藥，消腫還有止癢。先試試？」手指熟練敲打面前的鍵盤，呂醫師準備開藥。

聽到類固醇珮軒就跳了起來：「我不想擦類固醇！醫師您不能幫我換個藥嗎？」

「類固醇其實不是壞東西；適度使用還是很安全的。」繼續敲著鍵盤，呂醫師皺了皺眉頭：「要不然驗一下螨蟲，試一試最新的抗螨藥膏？再開一條非類固醇藥膏給妳試試？這藥膏可貴了。」

「我驗過很多次螨蟲了；新的舊的、外用的口服的抗螨藥我也都試過了；就沒看到效果啊？」珮軒回應。

沒理會珮軒的抱怨，呂醫師繼續說：「這種非類固醇藥膏的優點是不像類固醇有反彈風險；缺點是效果比較慢。另外有些人剛開始使用的時候會覺得乾熱，有些人會稍微刺癢。」

「乾燥怎麼辦？您有什麼推薦的保濕產品嗎？」珮軒插嘴問。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頰，心想現在已經這麼癢，再乾下去豈不更難受？

「就找一般開架醫美品牌吧。找個成分最簡單，防腐劑最少的乳液產品就行了。之後厚厚擦上凡士林。這樣應該最安全。」呂醫師提醒道：「對了，不要忘記擦防曬。陽光也是敏感皮膚的刺激源。」

談不上失望或期待的情緒，珮軒離開醫院後沒回公司。剛吃止癢藥有點疲倦，加上昨晚真是沒睡好，她繞到習慣的美容院做臉兼休息。

「孫小姐，歡迎。」

「Abby在不在？我想做個舒緩保濕課程。」珮軒疲憊地按了按額頭，坐到大廳沙發上。

等了一陣聽到熟悉的聲音：「嗨，孫小姐。怎麼了，又紅起來啦？」是Abby，珮軒的指定美容師。

「別提了…...已經看了醫師還是沒有用。我都懷疑自己免疫力全面下降，進入極端亞健康狀態了。大概只能靠SPA紓壓才行啦～」

「沒關係啦。公司的舒緩按摩精油很有用。對了，還有最新從德國進口的蝸牛黏液減敏系列呢...…」Abby笑著：「您想想，蝸牛受傷都可以自我修復，您這些小紅點？小事一件啦！」

「那就拜託妳囉～」珮軒躺了下來，舒適地閉上眼睛：「美容院真是個自我獎勵的好地方；舒緩音樂與輕柔燈光，再加上美容師琴撫般律動的十支纖指...…」

「哇！什麼東西？怎麼這麼痛！」珮軒叫喊起來！

忽然的大叫讓Abby慌了手腳。她才做完基礎清潔，甚至還不敢去角質；只是輕輕地把減敏精華液滴到珮軒的顴骨上...…「怎麼了？這是最新、最好的精華液呀！？」Abby慌張地問。

感覺痛得睜不開眼，珮軒繼續狂喊：「趕快幫我擦掉！誰讓妳給我去角質！？妳沒看到我臉頰已經紅紅的嗎？」

趕緊拿冰水紗布輕輕擦去精華液，Abby繼續局部冷敷：「沒有啊，這是減敏精華液呀。我知道您的臉敏感，哪敢去角質？」

濕敷紗布的冰涼感略略降低燒灼不適：「這是什麼爛產品？妳到底用過沒有？怎麼這麼刺激？」珮軒火氣還在。

「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公司最新產品；pH值還特別調整在5.5…...」Abby嚅囁：「…...很多人用過都說有效，很喜歡呢！？奇怪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珮軒帶著哭音，幾乎是吼著：「我不管！趕快幫我擦掉…...痛死了！」

匆忙換下略為暖熱的冰敷紗，Abby才驚覺珮軒的臉頰紅腫得厲害，真的很像灼傷。

快速貼上新紗…...「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您對這個產品過敏…...」Abby一個勁地道歉，聲音也似啞哭。

勉強陪逸文撐到標案說明結束，筱倩覺得眼睛很不舒服；刺刺、扎扎的感覺愈來愈強烈，眼皮也有些睜不開...…

「還好吧？恐怕要快點帶妳去看醫生了～」逸文關心地說。

「嗯...…我覺得臉好癢，眼睛也好癢…...」筱倩說完，竟然感到視線矇矓起來！？

車子開到臺北最著名的皮膚科診所，排隊人潮永遠維持在四十人以上。跟櫃檯打個招呼，逸文輕車熟路繞過診間，私下找到正忙碌的魏院長...…「魏院長，幫幫忙，我朋友的眼睛腫起來了！」

從眾多患者的皮膚疾病上移開注意力，魏院長瞄了下筱倩：「咦！？怎麼發作得這麼厲害？會不會覺得喘？有沒有呼吸困難的感覺？」

筱倩回說：「不會喘，就是很癢。現在眼睛已經睜不開，一直流眼淚…...」

「這是急性蕁麻疹發作。妳有類似的過敏史嗎？」魏院長問。

「有；我吃海鮮、喝酒都會過敏。」筱倩說：「早上喝了牛奶，中午還吃了些芒果～」

「那就對了。還好沒有造成更嚴重的氣管過敏。」魏院長說：「很癢吧？讓Miss林先幫妳打個過敏針，我等下仔細看看…...」

掛上點滴，筱倩覺得臉部腫得更厲害了：「是水腫的關係吧？」她想。

奇怪的是，整個發癢的區域，就僅僅到下巴為止，脖子一點事都沒有？手、腳雖然有點癢，也沒有明顯的抓痕感覺。

陪伴著筱倩，逸文的電話響了，是珮軒...…「逸文，你們在哪裡？標案還順利嗎？」

「還好，他們都很滿意。現在就等投標時間了。」逸文說：「孫姊，妳的聲音怎麼怪怪的？妳感冒了呀？」

「不是，我正在冰敷，可能是面膜擋住了聲音...…」珮軒說：「臉很痛，現在先冰敷著。」

「那妳要不要一起過來？筱倩臉腫起來了，我們現在魏院長這兒打點滴呢～」逸文說。

「不了，剛剛看完醫師。」珮軒疲倦著：「等下我就回家了。明天公司見。」

逸文掛掉電話，魏院長剛好忙完：「妳這個臉的發炎很奇怪，不太像傳統蕁麻疹...…」他說：「主要集中在臉頰；眼週雖然侵犯，可是臉頰的疹塊與丘疹現象更明顯。」

「看起來比較像是接觸性皮膚炎，伴隨血管腫脹。」魏院長繼續問：「有點怪異。妳最近用過什麼美白保養品，或者保濕面膜之類的？」

「有呀，最近連續敷了幾晚上的美白面膜～」筱倩說。

「那就對了......」魏院長解釋著：「面膜廠商為了確保美白效果，往往會添加一些低濃度的果酸，甚至是水楊酸這種去角質作用的成分。如果再添加維它命C、傳明酸等酸類還原劑，皮膚自我保護就會暫時變差......」

「有時候保濕產品的乳化劑等添加物稍微多些，或是廠商對使用者的試驗馬虎些，設計的pH值太低，防腐劑或香料的等級雜些……這些都可能造成使用者滲透的刺激性皮膚炎。」魏院長再解釋。

聽到「防腐劑」，筱倩就急了：「不會呀，我買的都是醫美品牌。有些還號稱無添加、無香精、敏感肌膚專用的呢！？」

「這就不一定了…...」邊檢查著皮膚，魏院長繼續解釋：「首先廠商的宣傳未必誠實；當然也可能只是妳的皮膚不適合，對其中某個成分過敏。」魏院長繼續說：「況且，『醫美品牌』這個說法本來就是很奇怪的商業操作。」

「『敏感肌膚專用』也不全對。妳問任何一位皮膚科醫師，我們的共識都是『敏感肌膚最好什麼都不用』；還什麼『專用』勒？消費者真容易相信～」魏院長搖了搖頭。

「那......我會怎樣呀？能不能很快好？」筱倩急了。

「這個紅腫可以消的。我等一下開點輕度類固醇藥膏，妳擦個三、五天，好了就停。」魏院長說：「另外給妳一些口服抗過敏藥，很快就可以消腫。只是......」

「只是怎樣！？」筱倩搶著話：「只是會怎樣？」

「發炎後可能有些色素沉澱，要幾個月時間才會褪去。」魏院長接著說：「不過也沒關係，現在醫美這麼發達，不用擔心啦～」

聽到「色素沉澱」四個字；不知道因為注射藥物的關係，還是驚嚇過度，筱倩忽然覺得天昏地暗......

「不要緊張，反正妳也沒有男朋友，不會有人在意啦。」看到筱倩臉色蒼白，逸文試著打趣。

另一方面，看著鏡子裡灼熱、艷紅的臉頰，似乎還有些小泡泡，珮軒氣就不打一處來：「這怎麼辦？現在上妝都有困難，明天怎麼上班？如果留下色素，你們誰負責？」

支支吾吾，Abby躲在店長身後...…「這產品用很久了，都沒有出問題呀？」

第二章：找出「所有」原因

第二天，「姥姥」沒上班。

吃過抗組織胺；蕁麻疹還在，人卻像是浮在半空中的神仙：頭重腳輕，飄飄忽忽，萬事俱不關己......

「筱倩，孫姊今天沒來呀？」行銷課的怡佳問。

「我也不知道，今早沒看到她……」筱倩說：「我打個電話問問。」

電話接通，隱隱傳來啜泣聲！？

「老闆，今天不上班啊！？」筱倩猶然不識趣地，問。

「不行...…」珮軒一整個鼻音：「我的臉腫起來了，全都腫起來了…...沒辦法出門呀～」

筱倩這才嚇了一跳，急急：「那怎麼辦？怎麼不去看醫生？」

「昨天看了，好像沒有用；後來做臉又更腫了～」珮軒喑啞著。

「我讓逸文帶您去看他認識的那位魏醫生！？」

「沒用啦，才剛看過呂醫師；看過那麼多醫師，每位醫師都說接觸性皮膚炎...…」珮軒有些絕望：「也沒個人真正說出所以然；結果不還是吃類固醇，擦類固醇？我都會了～」

珮軒繼續說：「念祖等下來載我，說有位醫師很厲害，專門治療敏感皮膚。」

「真的假的？」筱倩懷疑：「現在我都不相信了～您要小心別被騙啊，買一堆有的沒的醫美課程。」

珮軒虛弱地：「應該不會啦～據說這位醫師很嚴肅，看診都要幾十分鐘的～」

「無論如何，」她接著說：「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那…...您等我，我陪您去！」筱倩「勇敢」地說。

「咦～看起來是很標準的診所，不像醫美中心啊？這倒是罕見。」筱倩看著郭醫師診所的門面，說。

「是啊，郭醫師的資歷很有趣。她也是大醫院大主任出來的～」念祖路邊泊車：「幾位同事的慢性濕疹，還有脂漏性皮膚炎都被她治好了。」

「真的！？」筱倩覺得不可思議：「她用藥很重吧？要不然效果怎麼可能那麼好？」

「囉唆倒是真囉嗦。用藥很重？沒聽說耶～」念祖想了想，說。

珮軒忍不住插嘴：「那她怎麼治療？」

「據說就是教導大家自己保護自己，不要再破壞皮膚。」念祖笑著：「我今天陪二位美女來，犧牲可大了～聽說初診就要幾個小時…...這醫師很怪，感覺很愛說教，很好為人師。」

「幾個小時！？」筱倩驚呼：「哪有這麼囉嗦的醫生！？皮膚病而已，有那麼困難嗎！？」

「可是她確實很有名，」念祖補充：「我自己是沒看過她，但幾位朋友說效果很好。似乎是唯一專注敏感肌跟長期紅腫、脫皮的治療醫師。」

「那個病的名字好像叫…...酒糟？」念祖繼續說。

泛泛翻看著雜誌，「孫珮軒小姐，聶筱倩小姐。」護理人員呼叫珮軒與筱倩：「請過來做肌膚監測。」

筱倩心裡嘟囔著：「這診所真奇怪，看病就看病，還拍什麼照片！？真是...…」她臉上還微微腫著。珮軒則是右臉頰紅癢很厲害；加上幾顆明顯的小顆粒，感覺簡直要滲出血來～

「您好，我是昱婷，是各位初診的負責人員。今天的檢測有二部分：首先是電子放大鏡，放大倍率50倍。我們等一下會先拍攝幾個標準區域；之後如果您有特別不舒服的地方，我們也會做局部影像擷取與紀錄。」護理人員解釋：「再來是電子伍氏燈，屬於紫外線攝影；拍照時請務必閉上眼睛。」

一番折騰後，念祖陪著珮軒與筱倩進到診間。

「妳好，我是郭醫師...…」（「看起來沒有想像中的老跟怪...…」筱倩心想）「因為我們發現的事實與證據，跟傳統肉眼看診方式有些差異。為了確保各位理解顯微圖像的追蹤與治療邏輯，因此需要跟各位仔細說明。」郭醫師說。

「基本上，我們觀察到所謂『敏感肌』的發炎、紅腫往往導致皮膚的內部壓力；『減壓』因此成為首先的重要思考。」

「經過肌膚監測的顯微照相與追蹤比對，我們認為各位面臨類似『濕疹』或『酒糟』、『敏感』的症狀，很可能是皮膚承受太多異物累積的刺激排異反應。」郭醫師繼續解釋：「或許有些醫師認為毛囊螨的治療是重要的，另外也有些醫師使用類固醇或非類固醇的抑制、對抗；但是經過長期監測的追蹤發現，這樣的治療考量，或者說這些物質；最終的考驗往往是皮膚顯微結構能否恢復正常。」

「為什麼要看顯微結構？不能只看症狀嗎？」筱倩插嘴道。

「我們發現，只有皮膚恢復正常生理結構，患者的主觀感覺才有機會漸漸改善。」郭醫師繼續說：「生理與症狀的相關表現其實不難理解：只要恢復正確的生理結構，組織就有機會完全擺脫紅腫、敏感的悲慘狀態。」

「如果某些保養品或處置導致這樣的累積不僅難以代謝，還因為抑制排出而加重。無論一時症狀減輕還是惡化，只要生理結構沒有獲得改善，長期下來還難避免螺旋惡化。」

郭醫師這樣說明「先改善結構，自然改善症狀」的疑惑。

「我相信妳們都記得自己使用控油產品『本來很有效，後來卻無效』、『換品牌又有效，很快又失效』、『無效感好像會累積，漸漸連醫師開的藥都沒有效』這種過程吧？抗痘也是這樣，保濕也是這樣。對吧！」

郭醫師繼續說：「根據肌膚監測的追蹤比對，我們確立『累積過多就讓皮膚休息代謝』的生理思考；如同『吃太飽就一餐不吃，讓積食自然消化』的自然邏輯，只要讓皮膚代謝它想代謝的東西，它就有機會恢復健康。」

「郭醫生，妳說的是『排毒』嗎？我們皮膚真的有毒嗎？那些保養品都是毒？」筱倩再度插嘴：「美容院也說『排毒』；這個一樣吧？孫姊使用的蝸牛黏液也有毒嗎？要不然怎麼會忽然痛起來？」

「就天擇演化的自然規律來看，所謂『毒物』不過是細胞不能忍受的成分。」郭醫師解釋道：「更嚴謹的藥理與毒理學定義，所謂『不能忍受』往往意味著『劑量過多』。我們俗稱『細胞喜歡的成分』，這個喜歡或不喜歡，一般人都以為是討論成分本身，其實談的是劑量過高；而且往往是『代謝遠遠小於吸收的累積劑量過高』。」

看著念祖、珮軒與筱倩的眉頭皺起來，郭醫師展開說明：「就拿吃鹽來比喻吧。一般常識中『鹽沒有毒』，對吧。對正常人來說，適度的鹽度確實是可以的，『沒有毒的』。然而我們也理解，『正常人的適度』跟『腎臟衰竭患者的適度』是不一樣的；同樣的食鹽攝取，腎衰竭患者無法完整代謝，當然就容易累積出高鹽傷害。」

「談回敏感肌。妳們一開始使用的保濕與控痘、抗敏等許多成分，無論天然還是化學；也許短期使用是安全的；但是反覆使用、頻繁面膜敷臉......這麼長期而且大量的攝取，如果皮膚能夠代謝，肌膚監測的顯微照相就會表現出正常的生理結構。反過來說，如果皮膚無法承受，妳的皮溝、皮紋等組織結構就會漸漸崩壞。持續的顯微破壞趨勢如果不糾正，一段時間之後，巨觀上就會漸漸表現出敏感、乾燥、毛孔堵塞...…這些症狀了。」

看到念祖終於點了點頭，郭醫師知道他聽懂了：「總之，細胞無法負擔某些成分，自然有『過度吸收之後溢出』的標準反應。如果繼續抑制這個生理反應，我們就可以從顯微結構變化看到過度吸收的傷害趨勢與破壞速度。這些趨勢與速度就是患者常說的敏感肌或酒糟肌表現；有時候也被診斷成脂漏性皮膚炎、接觸性濕疹。如果各位願意觀察、追蹤皮膚的顯微結構，然後採取『同意不干擾細胞代謝』的思考，隨著微觀結構的漸漸自癒，這些巨觀上的症狀往往就也跟著改善。」

珮軒插嘴說：「可是，郭醫師，所以這些腫脹跟刺痛、小顆粒都是一樣的病嗎？」她懷疑著。

「『同一個趨勢，同樣的症狀』。妳可以對趨勢做初步思考；但要經過反覆監測，追蹤確認整個病程。」郭醫師回答說：「如果這些發炎與腫脹在無治療、無干擾的情況下，自然修復幾天後逐漸減緩；而且肌膚監測也發現排出物質濃度漸漸下降，邏輯上就不能排除二者的因果相關了。」

「因果相關」？這是什麼跟什麼啊，筱倩想著。

醫師繼續說：「因為不使用任何清潔產品，單純使用清水洗臉；肌膚因為不受過度刺激的可能干擾，於是獲得休息與自癒的機會。就是這種觀察，我才將傳統皮膚科門診的『暫時清水洗臉』醫囑，延長成『至少十四天清水洗臉；甚至從此清水洗臉』的肌戒毒自癒。再加上每個人排異速度不同，性質也不一樣：經驗中與各人殘存皮膚活性及之前的累積有關。而皮膚活性又跟年齡、季節、溫濕、運動、之前使用產品、藥品種類及總量等狀況密不可分。」

「那病人要怎樣確知自己的皮膚狀況？」念祖問了。

「就像糖尿病看診過程必須反覆驗血。除了確定當下的血糖值，也要看醣化血色素這個半長期指標...…」郭醫師說：「我們初次檢測之後，就會建議清水洗臉，以免干擾細胞自癒；就是剛才說的『十四天不洗臉』。經過七天到十四天之後再做第二次檢測。兩次檢測，甚至持續幾次追蹤檢測的比對，才能稱為『監測』。」

「十四天不要洗臉！？」筱倩忍不住驚呼：「不就很髒、很噁心！？」

「不是妳想像的那樣...…」郭醫師說：「詳細情況我會請護理人員教導各位；各位也可以『十四天不洗臉』為關鍵字在網路上搜尋。這篇文章還蠻有名的。」

（「這老女人有點小驕傲呢」，筱倩又想。）

「簡單地說，就是停止所有外用產品、藥品等任何成分，只用清水、雙手洗臉。」筱倩胡思亂想，郭醫師繼續：「也不使用毛巾搓揉。這不是懷疑毛巾有化學洗劑風險，而是擔心毛巾粗糙摩擦造成過度傷害。停止保養品與清潔品、毛巾摩擦的行為，就是為了去除干擾因子，讓皮膚細胞有機會休息，恢復自由。」

郭醫師繼續補充：「這些操作的核心意義是確保皮膚充分的休息，才能專心自癒。有些人在七到十四天後會出現自癒反彈，有些人不會。我們會監控反彈現象的強度與排出狀態，再進一步判斷與處置。」

「可是，我現在臉就乾得不得了，而且又刺又痛...…」珮軒快哭出來了：「如果您不幫我保濕，我又不能自己擦乳液，這幾天要怎麼過呀？」

「是呀，我們都要上班啊，不上妝怎麼可能？上了妝，又怎麼可能不卸妝？」筱倩也急著說。

聳聳肩，「怪異」的郭醫師果然說...…

「我可以開一些口服抗過敏藥物，想辦法減輕妳的刺癢。但是這些敏感現象...…」她指著紫外燈圖片上許多白白、黃黃塊狀：「如果真的是排出，結果還用類固醇或其它壓制，過陣子還要再度出現。二位難道沒有『反覆在同一個地方發作』的經驗？」

郭醫師加重語氣，強調：「我知道很辛苦，『戒斷』從來不會是輕鬆的。這個要有心理準備。」

（我的天！？竟然用『戒斷』這種怪異字眼！？這個醫生是神經病嗎？筱倩覺得血壓升高，眼週似乎又腫起來～）

「…...請理解我必須做充分觀察與追蹤之後才能開始治療，以確保治療方向正確，不耽誤彼此的信任與時間。無論理論上或道德上，我都沒辦法同意匆促的、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就開始治療。」

（筱倩耳中醫師的聲音虛無飄渺，好像山中傳奇…...）

沉默許久；珮軒，似乎下定了決心：「好！我試。反正過敏這麼多年，總得有個了結！」她，決絕地！

筱倩有些訝異。跟孫姊共事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愚蠢...…「肌戒毒」！？這種鬼話也有人信！？

「孫小姐，請容許我更正說明；妳的表現未必是『過敏』，應該更接近『刺激』或『累積傷害』。」郭醫師插嘴：「『過敏』指的是細胞對某成分的特殊反應；『刺激』與『傷害』則是細胞遭受過閥值刺激的不耐現象。」

（思緒繼續飄移，筱倩不打算接受「閥值」、「不耐」這些奇怪的、無意義的名詞...…）

沒注意筱倩與珮軒情緒不同，醫師不再討論「十四天不洗臉」，開始從皮膚生理學與藥理學，解釋她的『戒斷理論』。

冗長兩小時終於結束；接著還要漫聽護理人員解釋「十四天不洗臉」的詳細步驟。然後幾位初診患者預約七天後的回診。

離開診所，「你找這什麼爛醫生？怎麼可能一整個星期都不上妝？我們可都是新世紀優雅女主耶～不上妝，我要怎麼遮蓋我的雀斑呢！？」筱倩忍不住向念祖抱怨。

「可我覺得有道理呀...…」念祖竟然毫不示弱（真是一點都不體恤女兒心！）：「妳想想，妳跟珮軒一天到晚過敏，為什麼不試試看！？反正什麼都不用，最壞不過就是『什麼都不用』呀！？還能有什麼損失呢？」

「不用乳液，臉就很乾啊！」筱倩激烈地，連珠炮般反對：「只有神經病才會臉乾時還禁止人家用保濕乳液啦～」

一口氣說完，筱倩真的感到臉上跟眼週腫起來了，趕緊拿出類固醇藥膏抹一抹：「分明不懂治療，還什麼大主任呢...…她一定是庸醫啦，浪費掛號費跟寶貴時間，卻一點點藥也不開給我…...」

「我想試試...…」珮軒輕聲，卻堅定地說：「這麼多年，我已經受夠了！」

摟了摟珮軒肩膀，念祖笑著安慰：「沒關係，反正妳有男朋友了。就算再醜，我都不會跑...…」

「不要這樣曬恩愛啦～」筱倩笑著對念祖說，順手把藥膏放回包包：「大哥你當我沒有男朋友，就沒人心疼嗎！？我媽可關心我囉...…」

「我要試…...」珮軒又說了一次。

「珮軒又沒來呀？那這公文誰批？」第二天，怡佳問。

「我e-Mail給她好了。她今早打電話來，說還要請一天假。」看看怡佳抱著的文件，筱倩嘮叨：「我看她會被那個庸醫害死；聽說臉更腫了。」

不自覺，筱倩又拿出藥膏塗了一回。

「哪個庸醫？」怡佳饒富興味地問。

「就那『隻』郭涵茹啊！浪費我們兩個多小時，花250塊掛號費聽一堆廢話，一條藥膏也不給...…」

「還叫我們十四天什麼都不擦，也不要洗臉。如果真聽她的，要不就乾死，要不就醜死。」筱倩沒好氣地說：「左右都是死，哪有這種奇怪的治療方法！？」

「為什麼啥都不能用？」怡佳問：「她怎麼說？有什麼道理嗎？」

「想知道道理啊？那『隻』說上網查『十四天不洗臉』就知道～」輕蔑地，筱倩說。

暗暗記了下來；怡佳其實去過郭醫師門診。

去年冬天，陪著姐妹找過郭醫師。到今年夏天，姊妹的整個乾燥、紅腫與粉刺就改善很多。當時怡佳沒有太當一回事，當然沒打算跟著「十四天不洗臉」，記憶就不甚了了。這波寒流開始，自己的臉再度開始乾癢還有刺痛；雖然表面上看不出發腫，臉色也是白白的，怡佳知道自己比去年又嚴重了些。

筱倩猜的沒有錯，珮軒確實更不舒服了。

勉強著睜開眼，她搜尋郭醫師網站上的文章，終於找到幾篇關於「如果實在撐不住，可以試試塗抹食用不飽和植物油」的說法。珮軒不太放心，還打電話到診所仔細詢問操作過程。護理人員倒是禮貌十足，也解釋得很詳盡清楚。

繼續翻閱文章，接完念祖打來關懷的電話，珮軒開始嘗試護理人員教導的「先薄薄塗些橄欖油，然後多次開水冷敷」。幾番操作下來，乾燥似乎少了些，臉上紅腫也略褪了，只是……發現濕濕的液體滲出！？

「唉...…我真有這麼毒嗎？」珮軒暗嘆：「一定要像她們警告的，出現臉腫跟組織液滲出！？」

繼續幾個油水回合，臉上的熱刺終於穩定下來。人仰馬翻加上連續幾晚沒能好好休息，珮軒終於忍不住躺在沙發上，沉沉地睡去...…

按了電鈴，下意識看了看手錶。從三點多幾通電話沒人接，念祖猜想珮軒睡著了。雖然過了飯點，睡過頭的她一定還沒吃。知道珮軒喜歡老張食府的雲吞撈麵，念祖隨手多帶了兩杯麻古楊枝甘露。

「你來了？」珮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現在幾點了？」

「八點半。還沒吃吧？」意外發現珮軒的紅腫消去許多，念祖問：「癢的情況好點了嗎？」

經過提醒，珮軒才發現自己的乾燥似乎真少了，眼睛也睜得開；就算揉過，眼睛的刺激與腫脹也不明顯。

敲了敲門，聽到同意聲，筱倩進到老闆的辦公室。

「孫姊，這是標案二稿…...咦？您的臉還腫呀？」筱倩說。

「好多了，就是還覺得乾。」珮軒道：「不過橄欖油真管用，如果不是一直擦，現在應該皸裂了吧？」

「橄欖油？為什麼不用凡士林？凡士林不是更滋潤嗎？」筱倩問。

「不敢用...…」珮軒說：「郭醫師不同意。她說皮膚無法吸收礦物油，不飽和食用油比較安全。」

「老闆～我看那個郭醫生不可靠啦。我叫逸文帶您找魏院長好了，他可是權威耶～」筱倩插嘴。

「沒關係啦。至少昨天照她的方法做，確實舒服了些；先試著吧。對了，妳的情況怎樣？好些嗎？」

「就擦藥唄。臉還乾著點兒呢，沒多大變化。」學著卷舌兒腔，筱倩試著俏皮些：「我擔心您被老女～郭醫生害慘了。十四天不洗臉吶？還能看嗎？太骯髒哩～」

苦笑著，珮軒說：「反正我現在臉紅成這個樣子，也不敢用洗面乳。趁勢停一停，也是沒法子的事。」

下意識地，筱倩順手從口袋掏出藥膏又擦了下。

珮軒注意到：「還在擦藥啊？醫師沒跟妳說類固醇不能隨時擦嗎？妳一天都擦幾次？」

這次換筱倩苦笑：「癢就擦了，也沒管幾次。現在可討厭了，皮膚已經不只乾癢，還常常熱熱刺刺的～」

「妳要小心了，前陣子我就是這樣。剛停BB霜時就只是乾，慢慢地癢起來...…停掉保濕霜整個就失控了。」珮軒說：「我猜呀，這大約就是郭醫師說『滿了就溢出』的意思。」

「不相信！不相信！」繼續裝著可愛，筱倩說：「那麼多皮膚醫生，就只有老女人看懂？忒多國際藥廠，藥品都沒有效？」筱倩繼續說：「反正我現在就必須擦藥。生病就是擦藥，這就是真理！」

珮軒笑笑：「隨妳...…其實我也沒太大把握～」

怡佳也開始脫皮。臉頰與眼角出現紅紅、乾乾的屑屑，甚至可以看到幾顆小小的紅疹子。

「妳怎麼了？」逸文花蝴蝶一樣飛過來飛過去。

「沒什麼，冬天都這樣。」怡佳沒說實話，大概想避開麻煩的解釋。其實從昨天中午算起，她已經25小時沒擦保濕乳液了。

「我有純天然的有機乳液，妳要不要？」逸文果然不愧「公司第一花美男」的稱號。

「不用了，我還有，已經擦了。」怡佳繼續撒謊。這次她下定決心，不再耳根子軟，隨聽隨信。

「OK，」逸文接著說：「市政府那個標案應該會過，妳有沒有什麼行銷的點子？」

「『市民健康網』的案子？」

「對呀…...咦，妳還好吧？怎麼越來越紅？」逸文打趣地：「我就說公司空調有問題。最近幾個女生都臉紅？妳也跟筱倩團購美白面膜啊？怎麼連嘴角痘痘都一個模樣？」

「少煩我！」怡佳白了他一眼：「老娘睡的不好，不行呀！？滾蛋去。」

「行，行…...不煩，不煩；記得想到什麼點子就跟我說。我滾蛋去了...…」逸文又飛走了～

一星期時間很快過去，珮軒又回到郭醫師門診。不同的是，這次筱倩沒來，怡佳倒來了。

「周小姐，好久不見...…」掛號的昱婷看到怡佳。

「妳來過呀？」珮軒有些訝異：「怎麼沒聽妳說起？」

「去年陪朋友來，順便就看了。後來...…就拖到現在。」怡佳不是很有底氣。

「孫小姐，請到肌膚監測室來。」負責拍照的垣琪喊著。

昱婷幫怡佳打招呼：「讓周小姐一起拍好了，可以節省時間。」

看著怡佳的監測圖：「周小姐，您的症狀愈來愈明顯了吧。」郭醫師臉色有些「陰沉」：「之前就告訴過妳，不要繼續使用原來的洗面乳跟化妝水。這次的圖形比一年前更差了。」

有些尷尬，怡佳小小聲說：「對啦，可是我…...很忙，很難找出不化妝的治療空檔？」

口氣轉趨嚴峻：「沒關係，反正這是妳的皮膚，妳自己決定！」郭醫師說：「我是醫師，就負責好好地解釋清楚；至於患者決定如何，是患者的權利。」

氣氛有點僵冷，珮軒望著怡佳脫皮的臉，打圓場了：「郭醫師，不要生氣啦...…怡佳在公司真的很忙。這次還是她拜託我陪著一起來。她真的下定決心了～」

沒有再說些什麼，郭醫師只是快速對照怡佳前後幾次檢測的圖形。雖然不是很看得懂，珮軒確實看到影像中愈來愈明顯的堵塞粉刺，逐漸稀少的毫毛，還有表皮髒髒、污污的脫皮屑。

嘆了口氣，口氣和緩一些：「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明白...…」郭醫師說：「然而現實不會因為妳不明白就放過妳。妳做對了，自然演化就會以維持健康作為獎賞；萬一做錯了，皮膚必定會出現相對應的問題。」

「二位看看周小姐一年前與現在的圖形差異。」郭醫師指著螢幕上幾張圖像，手中的原子筆不斷移動：「周小姐殘留細毛愈來愈少，皮下血管益發猙獰。整個真皮濁污更甚，伍氏燈的堵塞點也更多。」

郭醫師繼續說：「我可以理解妳們的疑惑。甚至對我來說，我受的傳統醫學訓練也沒有『肌膚監測』這一段；剛開始我也不願意相信，皮膚變化真的可以用顯微紀錄方式追蹤比對。就因為理解這麼『難以置信』，所以初診時我才願意花費幾個小時給各位做詳細解釋。只是現在醫病互信的環境太差，患者偶而還是選錯方向…...周小姐，妳現在相信每走錯一步，回頭就要多走一步嗎？」

看著明明白白的監測比對，怡佳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她確實曾經不相信，直到文莉的症狀明顯改善。去年她跟文莉一起來看診，文莉還半開玩笑說「自己是個對皮膚已經絕望的人」。經過一年多護理照顧，文莉沒有出現預期中的腫脹，倒是痘痘冒個不停。如果不是永豪無怨支持，她怎麼可能撐下去？

想到永豪，文莉大學交往至今的男朋友，怡佳心裡有些惆悵。

「醫療邏輯很簡單，」郭醫師還在說：「只有醫病互信，才能治療疾病。這也是『十四天不洗臉』的目的之一...…」郭醫師忽然嚴肅起來：「如果無法理解『肌膚會自癒，治療只是輔助』的真實意涵，患者就無法理解醫師也有治療極限——所有代謝與修復的速度，都由身體與皮膚自我控制。」

「從外界給予營養可以加速，使用毒物就會抑制。看起來醫師似乎是主角，其實主角永遠是機體的自癒能力。如果身體願意排除得多、排除得兇猛，醫師即便不伸出援手，身體也會加速自癒。整個治療過程醫師能做的、該做的，往往是幫助已代謝的廢物順利清除，或者排除當下的症狀舒緩與減輕。」

「醫師至少不該以抑制的手段干預自癒；」郭醫師說：「幸好，肌膚監測發展至今，我雖然還沒有辦法準確預測排異的速度及幅度，倒是可以確定方向，不犯這樣的錯誤。」

第三章：一次修正！

聽到這裡，珮軒看著怡佳，開口問道：「所以我們的不舒服，都是皮膚自我排除的結果？」

「更準確地說，『這些都是皮膚反應』。」停頓了一下，郭醫師回答：「持續肌膚監測十幾年，我發現這些皮膚反應有很高的機率，可以歸責成排異反應。」

「我們因此重新思考傳統醫學中所謂『排毒思維』，試著從細節證據的追蹤與比對中，反覆尋找與思考敏感肌膚治療的可能盲點。」郭醫師繼續說：「如果妳把『保養品單次安全，但長期累積可能出現代謝困難』的風險，以藥理學方式納入考慮，就會發現『敏感肌很可能是吃太飽的皮膚肥胖』。或許敏感肌的謎團因此豁然開朗。」

「我們都信任保養品，就像信任白米飯。但是我們也知道，如果沒有適當運動，吃得太多就會變胖，最終產生高血壓與糖尿病等健康問題。」

「我們都相信保養品沒有短期問題。但是它們有沒有可能出現累積風險呢？從實際的顯微影像追蹤發現，如果皮膚無法順利代謝，無法解決『累積劑量』這個可能風險，當然就可能造成堵塞。」郭醫師說著，怡佳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也可以是『致粉刺性』的致因。無論毛孔堵塞是過度使用、代謝失敗的因或果；只要毛孔與汗腺堵塞，自我油水的分泌不足當然造成後續皮膚乾燥；乾燥會導致皮膚不適，堵塞的累積成分也會刺激皮膚……」

聽到「乾燥、刺激」幾個單詞，珮軒不自主地按了按臉頰（「很癢，但不敢搔抓」；她想。）

「……這些刺激可以誘發角質增生，更加惡化堵塞、乾燥。乾燥與累積傷害還會引發皮內細胞發炎。」郭醫師沉聲繼續：「角質增厚、細胞發炎的反黑，當然就使得敏感與酒糟的患者更容易出現發炎後色素沉澱。我們觀察肝斑的反覆案例，他們其實都有類似反覆敏感、紅癢等被患者形容為類酒糟的幾種肌膚表現。」

「您是說這些疾病都是同一個來源？肝斑也是？」怡佳插嘴。

「應該正確地說，這些『狀態』。」郭醫師糾正怡佳：「長期追蹤與顯微比對讓我們發現，肝斑患者自癒過程常常出現愈來愈輕微的幾波自發紅腫或脫屑；經過長痘與脫屑後，黑斑竟然逐漸減輕的奇妙現象。」

「另一方面，敏感肌與酒糟肌的患者，因為自癒而出現自發青春痘或小紅疹，周邊的紅腫反而稍微緩解。不同狀態的自癒過程竟然都是同樣的趨勢。」郭醫師繼續解釋：「無論是肝斑、酒糟還是敏感肌，這種『自癒過程的自發紅腫、長痘』都是反覆發生，遞次減輕的波浪特徵。」

「『不干擾的自癒發炎、自癒長痘反而漸漸褪斑、降炎』這樣自癒過程確實存在的表現，都是我們在傳統皮膚醫學較少提及的臨床經驗。」拿起茶杯，郭醫師停了一下，喝口水。

「像我這種就算『排出反應』嗎？這個星期清水洗臉之後，我確實覺得舒服一些；可是我是被做臉的東西燒傷，不是皮膚自癒過程的排出啊？」珮軒問。

「我的才是排出...…」換怡佳搶話：「孫姊的應該不算才對。」

「妳被做臉產品『灼傷』是事實，卻只是表象的事實。後續的組織液滲出、紅腫也是皮膚的自發反應。」郭醫師看著珮軒的伍氏燈圖片：「肌膚監測觀察的是『細胞真正想做什麼？』這個趨勢。」

「譬如組織液滲出，在傳統醫學看來是受傷後的修復必須；順勢思考則當作組織藉著傷口做一些順勢排除……」

（「順勢思考」？什麼東西？新名詞嗎？珮軒疑惑著。）

「……從科學邏輯來說，二者的「真相」應該以縝密思考、長期追蹤而非短期判斷做為區別。」郭醫師解釋兩者的差異：「如果是受傷後修復，基本上是單次受傷單次修復，一段時間就會停止。如果是內部存量需要順勢排除，在不做干預的生理狀態下，出現一波高一波低的存量式波浪表現，是可以合理預期的。」

「二位看周小姐的脫皮、紅腫區域。不同於孫小姐的無色反應，妳們可以看到周小姐臉上很明顯的亮黃結塊。」指著怡佳紫外線圖像上的黃色區塊，郭醫師問：「這部分應該很癢吧？」

「是很癢。可是乾燥本來就應該會癢，不是嗎？」雖然點著頭，怡佳說明：「我已經幾天不使用乳液了。」

「這是二個可能之一。」郭醫師回答。

「從邏輯上談，缺乏保濕的乾燥當然會出現發癢。這種發癢如果不適時補充乳液，應該要更加惡化、更加發癢。」

郭醫師說：「雖然妳的案子才開始，沒有足夠發展足以佐證；既然妳跟譚小姐是好朋友，還記得譚小姐停用保濕乳液三個多月的演變吧？譚小姐剛停乳液時也很乾癢，一個多月後反而自然滋潤起來嗎？雖說單例不為證，譚小姐的案例至少能說明『發癢不完全是乾燥引起的，也不必然需要乳液』這個事實，對吧。」

「不擦乳液，皮膚乾燥怎麼處理？」珮軒剛問了句，怡佳搶著回答郭醫師：「我記得了，確實是這樣。文莉自己先停二十多天，皮膚壞壞好好。看診後又停了十多天，皮膚反而沒有更乾燥。當時還是冬天呢～」

「從伍氏燈觀察，『正常』的乾燥脫屑狀態，皮膚多半表現出灰白色塊狀。」郭醫師回答：「但是我們看過紫色的、黃色的、濃稠白色厚塊...…許多不同表現。加上這些不同的代謝物質隨著時間散去之後，臨床自覺與客觀症狀竟然也隨之緩解；我們才確認『乾燥未必來自缺油，可能來自某些成分刺激』的初步結論。」

看著珮軒與怡佳的監測結果，郭醫師繼續解釋：「追蹤經驗上，孫小姐的無色反應可能真是無色，也可能是紫色反應；伍氏燈的正常膚色也是淡紫色。監測經驗上，如果是紫色反應，可能就會伴隨著組織液滲出、持續纏綿拖延的不適症狀。周小姐的亮黃色塊則可能出現劇癢，還有後續痘痘、粉刺排出。」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珮軒問。

「皮膚的天然保護膜，可以簡單看成皮脂腺的油脂，汗腺的水分加上不斷新生的角質蛋白，皮膚原有的角鯊烯、神經醯胺及玻尿酸等共同組成。」

在紙上寫下「乳液=油脂+水分+乳化劑」幾個字，郭醫師又在這公式下畫了幾次橫線，來表示強調的意思：「簡單地說，這些蛋白質就是天然乳化劑。」

「皮膚乾燥肇因於天然保護膜的缺乏；可能的因素包括天然油水分泌堵塞與過度清潔。『十四天不洗臉』其實就是治療的開始。」

郭醫師接著說：「『十四天不洗臉』這樣看似無厘頭的行為，其實是所有皮膚科醫師的通用行為，也就是『自癒之前，必先戒斷所有可能風險』。只是我們堅持追蹤更久時間；經驗多了，才更清楚『一段時間不使用毛巾與清潔產品』這件事，除了『自癒必先戒斷所有可能風險』的第一度意義，更有『減少患者過度清潔』的第二層機會。」

「如果再加上『藉以評估患者剩餘自癒力』及『幫助醫師理解刺激物構成』的好處；『十四天不洗臉』這個行為與這篇文章，就是非常重要的溝通起點。」

郭醫師再度加重語氣：「我知道妳們一時無法完全理解；但是疾病治療與醫病互信要靠患者本身的學習與思考。如果患者堅持錯誤思維，繼續想當然耳然後拒絕配合，醫師也愛莫能助～」

聽完這些，珮軒跟怡佳都沉默了…...珮軒擔心「堅持擦藥」的筱倩，怡佳則後悔自己去年的「想當然耳」。

看完醫師門診，回想醫師的說法：既然「乳液=油+水+乳化劑」；面對角質乾燥甚至粉刺角栓堵塞的腺管...…「我們先給予『假的酸性保護膜』幫助角栓漸漸溶解；等到腺管漸漸暢通，恢復自然分泌；『真的酸性保護膜』就能再生了。」昱婷個案師說。

怡佳還是有疑惑的…...雖然自己「不乖」，過去一年也不敢使用BB霜與彩妝。保濕乳液是用了不少，保濕面膜也敷了許多，為什麼這些產品都沒有用，甚至愈來愈壞？難道保養品就一定是「壞」的？

面對怡佳的疑問，昱婷一邊解釋保養品的監測過程，一邊回答：「不只思考保濕，還要考慮『滲入成分的長期安全』。」

「大家看著成分表的時候都有盲點：某某產品宣稱『15%玻尿酸』。於是大家只注意『15%玻尿酸』，卻沒有想到成分表上『另外85%』的防腐劑、穩定劑、香料...…這些基礎輔料。別忘了，到底是15%滲入多？還是85%吸收多？加上保養品使用的習慣動輒就是兩、三年甚至七、八年。長期下來，影響與累積的究竟是『15%玻尿酸』？還是『85%其他成分』？」

「換句話說，長期下來，我們累積有效成分多一些？還是累積風險輔料多一些？這些，我們的皮膚都能夠順利代謝嗎？」

回到家，愣盯著手上產品，昱婷的聲音還迴盪在耳邊；怡佳心想...…「十四天不洗臉」勉強可以忍受，但是使用監測產品，補充皮膚的滋潤，確保皮膚的自癒活力...…然後排異更多更快！？

對於「美麗」的眷戀，就是怡佳與文莉去年的分水嶺——怡佳始終下不了決心。雖然理智上知道暫時變醜是必須的，是不得已的……「理智上知道」卻不等於「情緒中願意」。

女人嘛，誰不希求眾人的羨慕眼光？誰又願意尷尬以對？她猶豫著拿起，又放下…...再拿起……也許是眼角乾燥的疼痛，眼眶內角也刺癢起來。

珮軒也猶豫著。

還是這些天的紅腫讓她嚇着了：身為外商公司中高階主管，珮軒一向重視也必須重視自己的專業形象。雖說最近選舉廣告接案不少；再如何戰功彪炳，洋老闆也未必體諒「邋遢」的外貌。如果湯湯水水模樣再維持幾天，估計不是主動請長假，就是被要求打包走人。

她猶豫著拿起產品，又放下…...再拿起…...最後毅然決然地厚厚塗抹！

「我！要！試！」

回想乾燥、刺癢的日子，那些春暖花開卻難以成眠的夜晚，珮軒強制堅決地：「我已經辛苦太久，再也無法忍受了！」

第二天醒來，怡佳沒有更乾，卻也不曾改善。

珮軒倒是發現皮膚穩定許多。臉色褪成淡淡粉紅，保濕感覺也不壞。

「老闆，您擦藥了？」筱倩訝異地說：「還是去打針？效果很好耶…...哪位醫生！？」

珮軒笑了笑，沒有太多回答。皮膚出乎意外的好，反倒讓她有些擔心：這種水嫩卻泡軟的觸感，很有組織液再度滲出的憂慮。

心裡想著昱婷說的：「…...剛開始可能有不錯的保濕感覺。三、五天後，皮膚恢復健康，或許下一次的乾燥與脫屑就會再度出現...…」

現在確實感到保濕，也覺得水嫩。只是珮軒不明白，已經使用精油、保濕霜與保濕凝膠，厚厚地悶上一層，怎麼可能再度乾燥、繼續脫屑？

因為不明白，所以更忐忑。

珮軒不說話，筱倩當然不知道她的複雜心情；瞄到怡佳拿公文進來，臉上痘痘益發明顯：「咦？妳最近沒睡好嗎？臉色怎麼這麼差？」

「臉一直癢，還有層乾乾、薄薄的什麼感覺，摸起來就是怪怪的…...」怡佳放下公文：「孫姊，張立委的電視廣告，老闆想知道您的看法。」

「這位委員身家雄厚，要小心對手攻擊財力來源。其它的注意事項，我先看看內容，看完再說吧。」

「對了，妳擦霜感覺怎樣？」珮軒問。

「什麼霜？妳都長痘了還擦霜？會不會太油膩？」筱倩驚訝地。

望著珮軒褪紅的臉：「我想再試七天不使用任何物品…...」怡佳有點心虛，說。

筱倩隱約猜出來，就不說話了。

「也好。其實我也擔心，誰也沒有把握...…」意外地，珮軒沒有太多想法？！

「怡佳，有病還是要擦藥啦～」看到珮軒的態度，筱倩才敢插嘴勸告。

怡佳倒急了：「我不要再擦藥了！去年一整年，譚文莉都改善了；我不只原地踏步，還愈來愈癢。妳看妳看，這些青春痘的痘疤，還有這些凹洞、色素…...都幾個月了還褪不掉！」

有些咋舌，筱倩看看珮軒：這「怡佳牌壓力鍋」…...珮軒竟然敢跟病急亂投醫的人看同一位醫生！？筱倩忽然佩服自己的英明睿智～

「可是妳不擦藥，真的相信肌戒毒這個什麼鬼喔？誰知道排出反應要持續多久？」筱倩搶話，話才說到一半，怡佳又吼：「我就是不知道，才猶豫不知道要怎麼辦啊！」

珮軒愣了一陣子，忽然加入：「...…我現在是覺得舒服些，就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小湯匙擺弄咖啡上的拉花：「文莉，我還是害怕…...」怡佳開口。

下午辦公室內的情緒失控，讓怡佳警覺自己的擔憂已經嚴重到無法輕易承受。電話約了譚文莉下班聊。永豪貼心地送她過來，還說等電話再來接，讓姐妹淘好好聚聚。

看著永豪背影...…「妳還有個人訴苦；我的臉如果毀了，我媽一定罵死我。」怡佳做作地哀怨。

文莉一直比她勇敢。大二校際聯誼舞會，兩人因青春痘同病相憐；永豪在昏暗燈光下邀舞時，她的遲疑，鼓勵了文莉從陰暗處站起來…...後來三個人一起出去玩，偶爾永豪邀幾位朋友，只是怡佳再不曾悸動。

羨慕當然是有的。特別是面臨人生抉擇時，文莉有永豪相互討論；相對她就更無助而遲疑了。

「我也怕呀...…」文莉說：「這一年痘痘時好時壞，還好永豪支持我。」

怡佳沉默了一下，改口問道：「妳的痘痘是愈來愈壞，還是漸漸變好？上次聽妳說變好，只是我沒仔細聽。」

「第一次很兇猛，整個臉都是紅的。妳還記得我跟永豪吵架吵得很兇那次嗎？就是我想擦藥，永豪不准。」文莉說：「後來乾燥改善了，就剩粉刺跟痘疤還明顯；永豪還陪我吃了一個多月的薏仁湯，才慢慢消下來。」

「薏仁湯有效嗎？我現在很猶豫，不敢擦藥又不敢放棄。」

「沒把握的保養品一定要放棄！」文莉堅持：「一年下來，除了痘痘好一些，我的皮膚也變柔軟了。不像以前死硬死硬，冬天都乾得不得了。」

回到魏院長門診。沒有逸文陪伴，筱倩自己等了快兩小時。

「聶小姐，癢感好些了嗎？」魏院長問。

「臉比較不癢了，還是很乾...…」筱倩急著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做美白？」

「還不急，皮膚還沒穩定呢。口服藥止癢有效嗎？您的乾燥怎麼處理？」魏院長繼續問。

「感覺一般般，好像不夠強...…」筱倩追著問：「我可以吃類固醇嗎？能不能再快點？」

「我可以開幾天的類固醇。」魏院長說：「您還沒說乾燥時您怎麼做？」

「我都擦醫美等級的抗敏產品。剛開始擦那幾天效果很好。最近可能太乾了，就不夠滋潤了。」筱倩說。

邊敲打著電腦，魏院長看了她一眼：「如果不夠滋潤，就簡單抹些凡士林，算是強制鎖水保濕。」

「魏醫生，原諒我冒昧問一下：為什麼皮膚科醫師都推薦凡士林？呂強峰醫生也叫我老闆用這個...…」

雙手離開鍵盤，魏院長坐正了身體，笑著說：「就皮膚醫學來說，外用產品是可能滲入的。既然會被人體吸收，當然可能引起刺激或過敏。相對之下，凡士林比較厚重而且成分簡單，只要滲入不多，應該算安全的鎖水成分。」

筱倩追根究底：「那你聽過『十四天不洗臉』的說法嗎？」

「『十四天不洗臉』？是哪個品牌的新主張嗎？沒有聽過耶～」魏院長皺皺眉。

果然跟昱婷說的一樣，第5天粉刺很明顯。雖然乾燥與脫皮還不嚴重，臉部確實開始熱跟癢了。

有些擔心，珮軒打電話給郭醫師...…「您好，這裡是郭涵茹皮膚科，我是垣琪，很高興為您服務。」

「請問昱婷在嗎？」

「昱婷今天輪休。有什麼事嗎？請問您是...…」

「我是孫珮軒，想請教她一些問題。」

垣琪說：「孫小姐，您有什麼問題，我也可以回答的。」

「我使用凝膠跟保濕霜五天了，現在真的有粉刺，臉上也開始癢了。」珮軒說：「我擔心會不會忽然失控？」

「您方便到診所檢測嗎？」垣琪問：「有些代謝過程確實會乾、癢；需要檢測跟比對的資料才能判斷是保濕不足的乾燥，還是自癒代謝過程的表現。」

垣琪接著補充：「如果您的時間表現跟預期比較接近，或許就是正常代謝，不用太擔心。」

「我本來後天回診…...要不，今天晚上門診有空嗎？」珮軒詢問。

翻著預約表…...「我幫您看看……七點半有個空位，可以嗎？」

「孫小姐，臉上這裡、還有這裡，摸起來都粗粗的吧？」郭醫師微笑著。

「對。還有這裡也是…...您怎麼知道？」珮軒很好奇。

「妳看看這圖片。」郭醫師指著紫外線圖像與50倍皮膚鏡放大對照區：「這裡有些白白的皮屑，比上次實體化許多。50倍皮膚鏡這邊也看到許多漿狀乾燥的顆粒與皺摺。」

「如果我沒猜錯…...」郭醫師繼續說：「…...妳在第二天與第三天，皮膚保濕應該感覺很好。昨天發現粉刺比較多，也許開始覺得乾燥，但是不嚴重。」

珮軒訝異著點了點頭：「粉刺是第三天晚上出現的。乾燥昨天感覺有，今天確實比較明顯。」

「目前看到妳的皮膚反應很強，治療進展不慢，也許很快就到下一階段了。」郭醫師鼓勵著。

聽郭醫師這樣說，珮軒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喜該悲：「過幾天有個重要會議…...」她遲疑著。

「沒關係...…」郭醫師察覺她的擔憂：「萬一出現突發狀況，我們也可以緊急處理。幾個大敷面把部分角質代謝先清除掉，就可以維持比較好的美容效果。」

至於怡佳；不知道是月經影響還是病程變化，她的痘痘變得很明顯。乾燥確實感覺少些，眼週脫屑也淡化許多。另一方面，就像是約好的，現在換成筱倩右眼下脫皮紅腫，臉頰出現細細小小疹子；當然，免不了乾乾的脫皮。

「兩位美…...」拿著公文「飛」進來，逸文猛地看到珮軒紅臉，筱倩更誇張的眼腫；已到口邊的笑話驟然吞止：「……孫姊，這...…這是政府得標案的啟動想法...…」聲音突然變小：「…...芮德請您看看執行時需要做哪些調整。」

轉身就要走，「痘痘怡佳」也進來......逸文嚇了一跳（「還是趕緊走，免得被風暴掃到」，他想。）

珮軒看著筱倩，筱倩又看著怡佳。看到幾顆誇張大痘對稱地懸在鼻頭兩側…...「噗哧…...」三個人同時笑了出來。辦公室內又是眼淚又是鼻涕。

「三美齊醜」後一星期，三個人約好一起看診，面對不同問題。

先說怡佳吧。不用任何保濕產品，紅癢、乾燥與小疹子離奇減少，痘痘卻愈來愈明顯…...

珮軒困擾著不斷出現的軟軟粉刺（輕輕撥掉時竟然很有成就感？）很認真使用了兩週保濕凝膠與保濕面霜，臉部乾燥與脫屑卻起起伏伏；似乎有改善，似乎又難以控制？

筱倩繼續胡思亂想——不太想相信，又找不到其它解決方法。凡士林也用了，類固醇也吃了，青春痘也長了；臉還是紅紅乾乾癢癢脫脫。「我到底算是乾性膚質？還是油性皮膚？」

翻來覆去盯著幾十張肌膚監測圖片，郭醫師一方面翻找比對，一方面又唉又吱又嘆氣…...筱倩口氣有點急：「郭醫師，我到底是哪種膚質？」

「聶小姐，妳最近擦了不少類固醇？」郭醫師「臉色不善」。

一時語塞，筱倩說：「上次看完診，我的臉還是很乾、很癢...…」

「我知道！」郭醫師不耐煩地打斷筱倩的話：「上次不是跟妳解釋過，讓妳試試十四天清水洗臉？」

領教過郭醫師的「怪異」，珮軒再度出面打圓場：「最近公司有個重要企劃案，筱倩沒有空回診，跟我商量過…...」她說。

氣氛一時驟冷。

沉默良久，郭醫師終於指著圖上暗色斑塊：「如果妳使用類固醇，現在出現了紅腫、滲出的狀態，這個紫色或暗粉紅色塊就可能與排出相關。如果沒有使用類固醇，這種色塊在判讀經驗上就必須當作膚色的黯淡甚至色斑表現。類似影像，原因不同、症狀差異，治療思路就會不同。」

又翻到50倍圖片的同樣區域：「這裡看到明顯漿狀浸潤，還有許多毛孔吐出黏膩團狀與顆粒物質。」她說：「一般來說，如果只是粉刺排除，圖像上大多伴隨乾燥、凝縮角化顆粒，很少有黏膩表現。這種漿狀、黏膩的表現，往往也是類固醇禁斷的顯微證據。」

郭醫師繼續如連珠炮地解釋：「我的猜測是，妳的外用類固醇使用了幾個星期，剛剛停止四到五天。另外，最近一個多月也使用了抗敏感乳液或乳霜。只有這樣的使用史，才能解釋這些黏膩漿狀與顆粒並存的影像表現。」

看筱倩似乎瞠目結舌的樣子，郭醫師停頓幾秒，似乎很嚴肅：「妳的膚況在這短短幾十天急遽變化，顯然超過我的預期。對於醫師來說，無法掌握症狀與病程的表現，對妳將來皮膚的變化、自癒的反彈程度及速度，我就沒有絕對把握了。我現在只能確定地告訴妳，即便妳願意回頭，更腫脹的禁斷辛苦是免不了的。」

有些尷尬，筱倩弱弱地……繼續逞強？「沒關係，辛苦就辛苦。郭醫生，接下來妳準備怎麼治療我？」

「我不打算治療妳。」郭醫師說。

「！？」筱倩愣了…...

沒有意識到「敵意眼光」，郭醫師繼續解釋：「對於不能掌握膚況的案例，我們還是建議重新停止措施。也就是說，妳還是必須過一趟『十四天不洗臉』，我才有能力評估未來的可能變動方向與態勢輕重。」

沒有繼續向筱倩解釋，郭醫師自顧自地打開了怡佳的圖片資料。

怡佳影像表現相對緩和許多：「周小姐，我給妳的凝膠與乳霜，妳應該還沒用完吧？」郭醫師皺著眉頭，思考著。

「…...我怕癢得厲害，想先繼續試試停用所有產品…...」換怡佳嚅囁了。

珮軒看了看怡佳，再轉頭看看郭醫師，意外地沒有發現郭醫師的情緒？

「也好。醫病互信本來就從相互試探開始。妳繼續觀察自然的病程變化，也幫助妳更了解自己的皮膚表現。另方面，聶小姐與孫小姐也可以把妳當作自然對照組；這樣，對三位的治療與信任都有好處。」郭醫師似乎見怪不怪？！

（「這老女人更年期了吧？講這什麼話？我想治療不行，怡佳不想治療也不行；真是個喜怒難測的……」筱倩腹誹著。）

指著怡佳顯微圖上某個角落：「妳看這裡。這是表皮乾燥稍微緩解的現象。雖然紋路仍舊不明顯，有經驗的醫師可以看出來，漿狀反應已經比較低。伍氏燈這邊也有類似反應，油滴感覺變多，整個亮黃減少，灰白開始有些。」郭醫師猜測著：「妳的乾燥感應該略好些；但痘痘出來明顯，癢感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對吧？」

怡佳驚訝地點頭，郭醫師繼續：「因為沒有外力協助，妳的代謝表現比較慢。如果妳只是繼續停用，沒有使用任何輔助產品，我倒建議妳多多運動，讓身體循環自然加快，細胞活力才會加強。這樣可以獲得類似的代謝效果...…」

「至於孫小姐…...」聽到提及自己，珮軒專注起來：「前天開始皮膚忽然乾了，粉刺一直很多...…」

「努力加強保濕的結果，一開始覺得很滋潤，過幾天卻忽然變乾燥；很有趣吧？」郭醫師笑著，像是算命。

醫師竟俏皮地眨眨眼？珮軒恍了恍神：「過去人們認為乾燥必然因為缺乏了什麼。我們追蹤監測的發現是，皮膚『多了什麼』也會有乾燥、刺痛的情形。」耳邊傳來郭醫師的聲音：「當紫外線圖出現白色螢光表現，患者多半出現乾燥感，甚至也有皸裂、脫屑等症狀。」

「會長青春痘嗎？會明顯紅腫嗎？我後天有重要會議耶...…」珮軒急了。

郭醫師接話：「照這速度看來，妳的排除反應還在起步階段。除非天氣突然變暖、大量運動或進健身房、蒸氣與烤箱，兩、三天內不會有明顯反應。」

鬆了一口氣，珮軒接著問：「接下來呢？我能做些什麼？我可以加速嗎？」

「等皮膚更浸潤，更鬆軟一些，我再安排敷面移除吧；幫助表皮新陳代謝。」郭醫師說。

第四章：皮膚的Google Map……「持續微調，確保正確」

離開診所，筱倩的感想還是「很爛」…...實在無法明白怡佳為什麼願意停止用藥？珮軒更蠢，臉皮都已經乾燥成這樣，粉刺又多，還不願意改用更清爽更滋潤的好產品嗎？

「市面上好產品那麼多；而且每年都有新成分。」幾個念頭在筱倩心中翻湧：「我為什麼又回到這兒讓人羞辱？我真的應該相信嗎？」

「十四天不洗臉？」她繼續想：「我不應該相信嗎？」。

怡佳仍舊猶豫…...經過十五天，乾燥剛有些改善，疹子卻成了痘痘。臉上東一顆、西一塊紅紅花花。鼻翼剛剛柔軟，眼下還有小小脫屑。

撥通永豪的手機……「永豪，我是怡佳。你方便講電話嗎？」

永豪的聲音似乎沒有太多意外感：「可以。怎麼了？」

「文莉長大痘痘的時候，你真的不准她擦藥啊？」

「終於決定啦？其實妳早就該仔細想想了。妳們倆都看過那麼多醫生；妳們的皮膚情況如果擦藥有效，早就沒痘子了。」

「可是，如果妳決定了，還是要有心理準備；接下來不只要面對痘痘，有時候還會出現脫皮紅腫。」永豪忽然音調低沉：「不過，說實話，文莉她現在皮膚超細，也不抱怨毛孔；膚色問題也減少很多。連我自己都開始停止洗面乳了。」

幽幽地，怡佳小小聲：「文莉真幸福，都有你陪著她…...」

電話那端呼吸驟地停止，一會兒才又有聲音：「…...妳的意思，我其實一直知道...…」聲音也不大：「緣份就是這樣...…總之，妳自己也要堅強，我...…們還是很關心妳的。」

吃著爆米花，念祖與珮軒在影城追捧新海誠Makoto Shinkai的「天氣之子」。

自從不上妝，珮軒幾乎就不出門了。今晚是念祖死拖活拉，珮軒才肯陪他看一場人少的子夜場電影...…子夜耶！天色愈暗，熟人愈少！？

像念祖這樣大而化之的男人，不要說幾顆粉刺，就算滿臉痘痘，下巴整個腫起來，他也蠻不在乎，繼續上班：「有什麼關係？人家注意的是我的專業能力。我又不靠臉吃飯。」

漫盯銀幕的紛彩變幻，筱倩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到老闆。

「這麼晚睡，珮軒不擔心痘痘惡化嗎？」筱倩心想。

想到痘痘，筱倩自己的困擾更多了：停用產品跟口服藥才兩天，紅疹子就誇張地占據全臉（「除了眼眶周圍，」她想：「是眼霜的效果吧？效果這麼好，可以拿眼霜塗全臉嗎？」）。之前擦過類固醇的地方更是蠢蠢欲動...…

「我真是豬啊，幹嘛相信那個庸醫？」手肘頂頂旁邊的逸文：「哎，你對魏院長到底有多少把握？」

「很強啊，妳看我就是個健康寶寶...…」眼睛不捨得離開銀幕，逸文漫散回答：「怎麼了？藥沒有效果啊？」。

「有效，有效，越用越好笑…...」沒好氣地，筱倩埋怨道：「你不看看我，臉都髒成這樣了！」

察覺語氣有些不耐煩，逸文才轉頭看著筱倩：「我看還好…...咦？妳最近沒擦藥嗎？」

「才停兩天就變這樣...…」筱倩繼續抱怨：「你看電影院冷氣這麼強，我還是一直癢。被窩熱一點就癢得更厲害，根本沒辦法好好睡。」

逸文問：「為什麼不擦藥呢？還沒好就應該繼續擦啊？」

「還敢說！你知道我又吃又擦兩個星期了，症狀卻越來越嚴重嗎？」筱倩沒好氣地又頂了逸文。

還不到五天，珮軒就拉著筱倩急急回診：「昱婷，我們的臉都腫了啦...…」

「不要急，我們一定會幫您的。」昱婷一邊安慰，井然有序地操作檢測手續。

感覺上這診所的人都很鎮靜。「見怪不怪」這幾個字浮現在珮軒心中，莫名地使她安心。

隨著筱倩的監測結果，在旁邊看著的若媛問昱婷：「學姊，這情形會很癢吧？」

昱婷還沒來得及回答，「很刺很癢，而且很痛很熱。」筱倩就急著說。

「我知道。」郭醫師說：「聶小姐，妳看漿狀排除都乾凅了，前幾天的毛孔黏膩...…」她指著圖上一坨坨不規則隆起：「……整個被禁閉在皮膚裡。皮膚發紅發熱卻無法透氣，當然會覺得刺癢、紅熱與疼痛。其實主要症狀是刺癢、灼熱；疼痛並不明顯吧？」

看著筱倩點頭，珮軒不禁慶幸自己及早覺悟...…

「如果妳同意，我建議今天做次敷面清除。」郭醫師接著說。

再怎麼倔強不信邪，筱倩也知道「這次算是栽了」。於是開口：「敷臉要做幾次？很貴嗎？」

醫師還沒回答，若媛倒是搶著：「要敷過、檢測比對才知道究竟要做幾次。有些人清除幾次就很穩定；也有人敷完後因為表皮清乾淨了，結果代謝更順利、更多，速度也更快；從醫療角度來看當然越自癒越好，但是有時候患者剛好有事，就比較麻煩了...…」

聽到「更順利、更多」，筱倩還沒意會過來，珮軒倒急了：「郭醫師，意思是敷完後排異反應可能更兇猛？」

看著郭醫師點點頭，筱倩簡直快暈了。她實在很後悔…...後悔沒有提早治療？還是後悔輕信庸醫？無論如何，臉上千軍萬蟻的感覺使得她完全迷惑錯亂；感覺上什麼都搞不清楚，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孫小姐，『保濕蜜月期』結束了吧？」郭醫師轉頭對珮軒說：「開始緊繃了沒？」

珮軒才發現郭醫師問的是自己：「這幾天確實變乾了；粉刺很多但沒有痘痘，稍微緊繃跟刺癢。」

郭醫師略略皺眉：「看起來妳之前的化妝與保養，類似BB霜之類的覆蓋作用很強；妳看這個圖上的堵塞狀態，粉刺排出明顯受阻。妳的按摩精油用完了嗎？悶敷順序與時間長度夠嗎？」

「這幾天忙，按摩與悶敷的時間比較短，霜也沒頻繁多次擦。」珮軒老實回答。

「這樣...…」郭醫師沉思：「如果妳信任我，我也建議妳今天做角質軟化與交換移除。不過估計前後差異不會太大。」她繼續說：「這次敷面的主要目的是讓堅硬覆蓋變得比較柔軟，容易移除。這樣七天到八天左右，或許有機會出現比較明顯的變化。」

筱倩還在暈眩中：「怎樣的變化？」她以為說的是自己。

珮軒也緊張，外商公司終究還是門面重要啊：「什麼樣的變化？」

「其實還是跟家用保濕概念一樣；妳會先覺得舒服，之後每個人反應都不一樣，再說...…」若媛是個年輕人；很愛插嘴的年輕人。

咬著筆桿，怡佳努力思考為張委員宣傳的溫情切入。他是大財閥家的第三代，有著漂亮精緻的國外學經歷。家裡的財富與見識，保證了他的國際視野與投資經驗。但是選戰最怕的是貧富不均議題；特別是這些富二代從來不謙虛。如果不先想好仇富的因應對策，張委員想繼承父親退下來的立委空缺，說不定很容易讓對手找到攻擊點。

怡佳越認真思考，就覺得臉癢得越厲害！紛飛文宣與構思佈滿桌面，加上冰鎮面膜、保濕霜...…臉上越癢，思緒越亂！

手機響了起來。看著螢幕上的來電號碼，怡佳按下接聽鍵，忽然莫名鼻音變重，想哭：「永豪…...」

「怡佳，怎麼了？」竟是文莉的聲音：「我跟永豪在妳公司附近，一起吃個午飯吧？」

忽然愣了一下，怡佳收拾情緒，強打起精神：「好啊，等我…...五分鐘？」

「妳的臉又乾啦？」文莉問。

瞥見永豪眼中隱微的關心，「脫皮好些了，就是上次生理期的痘痘還沒消。」有意無意避開文莉暖暖的眼光，怡佳回答道：「想起來妳真是厲害，一年耶…...這麼苦妳都受得了…...」

轉頭望著永豪，文莉柔聲說：「都是永豪的陪伴。要不然，還真是不如去死…...」

「也沒那麼誇張啦……」永豪回答：「其實不過就是一段時間醜些。女孩兒家無論如何，都要堅強...…」

這是什麼暗示嗎？怡佳心想。

「而且還有額外的bonus呢！垣琪告訴我未必要擦隔離跟防曬；主要是撐傘、戴帽子這些物理措施。一年下來我竟然沒長一點斑！連T字部位的毛孔都縮小了！」文莉接著說：「妳要有信心啊！我們一定陪著妳！」

準時七天回診，郭醫師正在忙，怡佳先跟若媛聊起來：「Miss李，這次看起來怎樣？」

「我經驗沒有學姐多啦…...」若媛笑：「我找學姐幫忙解釋！？」

幾分鐘後亞雯到了：「周小姐，怎麼了？」

亞雯是護理長，團隊中最資深的教育者。

「我想知道青春痘什麼時候才會好？至少別這麼腫...…」怡佳說。

「痘痘看來才剛開始…...」亞雯給了個誠實卻令人沮喪的答覆：「幸好妳現在乾燥比較少，我們就可以動手幫忙了。」

天際一線曙光...…「怎麼做？」怡佳急著。

「全臉紅藍光可以舒緩發炎；大顆的囊腫就局部處理…...」若媛又搶話。

「看」了若媛一眼……「考慮到整體還乾燥，局部治療是可以的。」亞雯說。

辦公室裡情緒起伏幾個星期，連大老闆Jason都感覺到了…...「Anything I can help? Any cause of discomfort in your office?」

「it’s OK, don’t worry about us, we are fine.」珮軒說。

Jason說：「But...…fine, anything I can do, please let me know.。」

英國人，永遠不缺紳士的社交性優雅。

「故事」推進得很快。

珮軒意外嘗到甜頭...…「蝸牛黏液灼傷事件」後，再沒有更壞情況出現。皮膚逐漸柔軟，粉刺量也減少；很悶熱時偶有乾燥與搔癢。懷著愉快與擔憂，珮軒持續每週一到二次的敷面處理。

怡佳全臉發炎也緩了，但月經前痘痘惡化依舊。偶而吃吃藥控制，也算穩定平安。

筱倩就「精彩」了。幾次回診後組織液忽然洶湧，眼睛腫成鴿蛋大小；逼得她三兩天就敷面清潔。一個多月後腫脹消失大半，也好不容易舒適了些，第二波後卻第三波不斷…...幾個月過去，春天來的時候，她才體會「不需要隨時補擦保濕霜，真好...…」

逸文依舊不服氣，「繼續為魏院長抱屈」。

文莉與怡佳雖然繼續並肩作戰，友情卻微妙變幻......「譚小姐，男朋友不來接您？」文莉補妝中，若媛問了一句。

看看身邊補塗唇膏的怡佳，文莉說：「喔，他忙，我叫他不！准！來！」

（「不准」？應該是「不用」吧？需要這麼強調嗎？若媛想。）

若媛繼續說：「您們三位感情真好，上次周小姐…...」

「我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文莉的語氣有些惱：「還好怡佳治療進度很快，我們都很放心...…」文莉說。

怡佳的進度確實很快，連最壞的生理痘也愈發愈少。永豪幾次無意中提起怡佳的進度，文莉聽著就刺耳——現在是怎樣？你是嫌我中毒深？還是嫌我身體差？怡佳原本就高佻，現在皮膚又美了……文莉想起大學時代，如果不是她滿臉痘痘，永豪在舞會中邀的可未必是她…...

似乎沒聽出情緒，怡佳笑著：「對啊，幸好文莉跟永豪陪著我，要不還真難熬呢...…」

還殘留紅癢與一些腫脹，筱倩下意識又抹了保濕霜——慣用的藥膏還躺在抽屜不敢碰，逸文又問魏院長買了瓶「天然有機無添加」日系清爽抗敏乳液。面對逸文的好意，筱倩卻顯現猶豫。兩人間因此小小不開心。

「孫小姐，這兩天可能要當心...…從圖形看，可能又要有一小波乾癢。」郭醫師說。

難怪臉色變得黯沉，皮膚摸起來光滑卻有層薄膜感。每次這樣後三、五天，就有熱氣不能透出的鬱悶。一度以為自己還沒30歲，莫非已經更年期潮紅？

「我也發現了。」珮軒說：「還是多按摩，多擦霜嗎？郭醫師？」

「應該是吧...…」郭醫師低頭寫著病歷，：「多擦霜，也要注重凝膠的悶敷時間足夠。」

才經過「市民健康網」驗收期的緊鑼密鼓；張立委卻又告急，銀子嘩啦嘩啦搶救選情。老闆笑開了。

怡佳提了幾次行銷策略，選舉團隊都狠狠退回；總幹事堅持搞「病毒式、大撒幣行銷」。

芮德與逸文更辛苦，資訊室同仁這幾天都在辦公室打地鋪，就為了趕工修改「市民健康網2.0」與「我想告訴張立委」的網站結構。

珮軒與筱倩絞盡腦汁，反覆討論論壇喉舌的最適人選與價碼...…幾星期人仰馬翻，辦公室熱度才終於下降。

珮軒承受治療後首波風暴；「熱度」真實表現在皮膚的刺癢經歷。她的下巴處甚至有了微細裂痕——恰巧是「BB霜蓋斑重災區」？

怡佳跟永豪吵了架，月經、壓力與睡眠不足三痘齊發。

筱倩迎來首次的生命春天；無論是辦公室戀情公開化，還是多年敏感終於煙消雲散～

過了深秋，又到了初春；三人再度一起回診。

先是筱倩。

「聶小姐，皮膚終於出現細微紋路...…」「老女人」說：「接下來二到三星期會比較舒服，再來可能就會出現下一次變化了…...」

「為什麼？我還沒排完呀？」筱倩問。

「不會那麼快。」郭醫師說：「你想想，把皮膚『弄壞』要一段時間；再加上小瑕疵到開始戒斷的四年多病史，即便以等速回頭1:1的時間估算，原本需要七、八年。妳的自癒速度已經算是很幸運的快速了。」

聽到七、八年，筱倩腦中「轟」一聲......耳中繼續渺茫著郭醫師的話：「我們趁天氣熱趕趕進度，看今年能不能排除一半？」郭醫師的結論：「現在妳要做的就是運動、排汗；或者增加治療強度，讓細胞自癒的代謝更順暢一些。」

至於珮軒...…「孫小姐的狀況就比較有趣。治療這段時間，終於讓僵硬表皮柔軟了。這次白色螢光反應這麼強，可能會非常乾燥。妳要繼續加強保濕與悶敷柔軟、代謝清除，估計二到三個星期，應該就可以移走一波。」

怡佳的圖形判讀是「口圍與下巴都是黃色點狀，毛孔也有黏膩顆粒。敷面可以改善個幾天。如果願意吃藥，建議再接受幾次圍月經療程。」

護理師陪珮軒、怡佳處理。筱倩推託著另外約時間，就跟逸文看電影去了。

啃著烤雞翅，逸文對「老女人」仍舊不以為然…...這傢伙擺明了就想賣醫美課程！

「魏院長清廉多了...…」逸文口齒不清地：「妳看他賣我的那瓶乳液也才2000元。老女人隨便的敷面移除就不止這個價！什麼皮膚專科醫師？根本是錢鬼！」

筱倩沒有回話…...她其實從沒真正相信。說什麼保養品有累積風險？憑什麼洗面乳也不可以用？當初如果不是病急先救，誰信這些鬼扯？

敷完舒服些，念祖來接珮軒晚餐。初春週末夜涼如水，遠眺基隆港確實是愜意的...…

怡佳自己回家。醫師診所在鬧區旁一條靜巷，三轉兩折就是臺北著名的「茶街」，從叉燒撈麵、烤雞到墨西哥麵捲......，24小時提供異國美味。

低頭走著，週六夜一個人走路上，又是滿臉痘痘...…怡佳沒來由掉了滴淚…...

從包包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誰好呢？姐妹淘文莉肯定與永豪一起，打回家不知道跟爸媽說些什麼，筱倩陶醉在幸福中...…

又是兩個星期。這次郭醫師的預言卻「失了準頭」：

珮軒紅腫與乾燥消褪有限；怡佳「三痘」雖然少了，色素卻沒有改善，眼看下週又來例假……

文莉再度乾燥了。當然比之前好很多，只是又得回到每四天敷面一次的治療強度裡。永豪幾次載文莉與怡佳一起到診所，「車上冷氣有點強...…」

想盡辦法躲在冷氣房內，筱倩始終維持著「乾淨而微乾燥」的恐怖和平。郭醫師的保濕霜早就用完，逸文不贊成她繼續上當，她因此不再回診。拿出抽屜裡逸文買的「愛心抗敏乳液」…...她放了回去...…她又拿了出來……

雖是外商公司，清明節也放掃墓假。

珮軒嘆了口氣...…半年來症狀時好時壞，像極了遊樂場的雲霄飛車。幸好念祖陪伴，自己才能忍受從痘痘到乾燥，額頭充滿整群粉刺的苦日子。看看沒有明顯紅腫，幾次後Jason就懶得「再關心」。

筱倩皮膚愈來愈美，粉嫩的連疹子都沒有，每天只關心逸文與商業午餐……

怡佳最近怪怪的，珮軒約她一起回診也被婉拒。

「周小姐，今天您一個人來？譚小姐等一下也會到...…」若媛嗓門真大。

「買幾樣產品就走，朋友在外面等...…」聽到文莉要來，怡佳有點心慌？

「不看診？那很快做個檢測？」亞雯翻著病歷：「超過兩個星期沒追蹤了。」。

「不了，真的趕時間...…」怡佳說：「我明天再回來拍。」

細心的亞雯沒再吭聲，卻稍稍「點」了若媛：「等下譚小姐來，不要亂講...…」

「譚小姐，我記得這波乾燥與青春痘算是第三波了？」郭醫師說。

文莉點頭：「嗯，而且好像也漸漸退了...…」她高興著。

「現在四月初。估計今年即便有下一波，最快也要九月了。」

漫不在乎，文莉回答：「又不是第一次了，沒有關係啦…...總好過痘痘糾纏七、八年的痛苦。對啦，那時候還有醫生跟我說什麼脂肪皮膚炎...…」

「是脂漏性皮膚炎吧？」若媛插嘴。

「誰管它呢？去年都沒有發作，這樣就好了...…」文莉俏皮地說。

還沒用完一瓶「愛心抗敏乳液」，筱倩的乾燥就整個消失，痘斑更是淡成淺印子：「內含麴酸、洋甘菊跟左旋C、積雪草，真是抗敏美白的無敵聖品呀～」筱倩開玩笑，逸文更是得意洋洋。

垣琪幾次電話，想約筱倩追蹤監測…...（「蠢蛋才去呢。」逸文心想）稍微客氣地電話裡以「最近忙，她會回電約診」推託。

最慘的是怡佳：永豪「必須」更慇勤接送文莉。蠟燭兩頭燒的結果…...怡佳與文莉出現大學認識至今第一次的激烈爭執。幾天煩到睡不著，生理期亂了，下巴又腫了起來。郭醫師給的口服藥是有效的，但是老吃藥也不是辦法啊。

「郭醫師，我能不能不吃藥啊？」怡佳問。

「妳皮膚的天生出油能力不低。這個情況本來是好事...…」郭醫師仔細解釋：「妳在50歲之後就會發現自己不容易衰老。只是年輕時就辛苦些。皮脂腺強悍的人，萬一管口堵塞，還是建議在月經、壓力與熬夜時吃個口服藥。」

郭醫師繼續說：「敷面移除主要功能在確保角質代謝，讓毛孔、汗腺保持通暢。只是，如果皮脂分泌實在太過暢旺，即便皮膚完全健康也未必能承受得住；所以才建議考慮吃藥。」

「可是筱倩最近改用某個專櫃品牌，美白跟抗敏的效果都超好的…...」

（「估計這才是真正的核心疑問吧？」郭醫師聽著怡佳這樣說，想著。）

醫師還沒回答，亞雯就插嘴了：「我們遇過很多這樣的情況。追蹤經驗多了，發現這些產品都強調抑制能力。比如『控制』出油或『抑制』黑色素產生。特別是經過正確護理一段時間的戒友，皮膚恢復初步靈敏，使用這些產品效果會忽然變好。但是繼續使用幾個月或一年，最初的皮膚痛癢往往原封不動出現。」

「仔細想想其實很容易理解：就像吃太飽了撐著；好不容易吐出幾口，肚子不再脹得那麼厲害了。如果繼續再吃，短期內不會有問題，一陣子後又噎滿喉頭。既然當年使用這樣的產品無法改善皮膚紅痛、乾燥的症狀；現在好不容易部分戒除，回頭重新使用，當然還是無法抑止這些症狀的再度惡化。」亞雯繼續說。

一旁靜靜聽的珮軒也有疑問：「她的確改善得很快。肌膚監測的自癒方法不可以變快嗎？」

郭醫師回答：「還記得妳們初診的時候，我們提過的『肌戒毒』來源嗎？當時出版社建議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們觀察到控油保濕產品的逐漸失效，很像毒品的劑量容忍；戒斷過程的痛苦以及戒斷後的再使用奇效也跟戒毒反應很相似，討論之後我們才使用這個比喻。」

「戒斷本來就辛苦，而且如果不從長期監測，追蹤比對它的顯微變化，再使用這些產品的症狀抑制效果很舒適，確實很容易就迷惑了患者。」郭醫師嘆了口氣：「我們也希望更安全、更有效。因此監測追蹤這些年，我們一直盡力尋找各種可能。而且從常識來看，摔斷骨頭只要1秒，完全癒合至少要半年。組織修復本來就有先天的修復速限，這是急不得的。」

「從『十四天不洗臉』至今，二位也治療了一段時間了。期間雖然好好壞壞，相信也發現皮膚真正改善，真正舒適。『肌膚監測』這種麻煩的拍照、比對在皮膚門診也算是新的堅持，各位有疑問是理所當然的。」

醫師竟然又嘆了一口氣？

「健康是各位自己的。我就是位醫師，道德上必須解釋清楚；至於要不要相信，皮膚是否變好，就是個人的造化了。」

「關於聶小姐使用的新產品究竟是好是壞，一年左右必然有明顯圖像變化與症狀感覺。如果讓我們追蹤監測，三個月甚至六個月就足以評估效果或傷害方向了。」郭醫師繼續說：「我再強調一次，如果各位願意嘗試其它品牌，我們很樂意觀察各位的長期使用反應。只是根據醫德，我必須強烈提醒各位：肉眼上雖然不容易看到明顯惡化，比對之後往往發現顯微紋路消失的案例比較多...…」